褚安舟剛滿十六,個子抽得快,比同齡人高上不少,隻有臉上還帶着些許圓潤。
一雙笑眼總是微微眯着,遇着什麼不高興的事了,他才會撐開眼皮兒。
鼓着圓圓的眼睛,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快。
他一進門,就開始搖頭晃腦地四處張望。
等瞥見了衣櫃櫃門推開的一條小縫,褚安舟頓時擠出了眉間的細紋。
“人呢?”他不耐地聳聳鼻子,提聲道,“骷髅,你滾哪兒去了?!”
他原想上前撥開櫃門,卻在挪步前,陡然瞥見了床底下的老虎尾巴。
毛根根分明地立了起來,一抖一抖的,有灰塵窸窣落下。
“這是……褚涯?”他一愣,随即變了臉色,捂着肚子大笑,“你這慫包!怎麼跟癞皮狗一樣,還鑽到床底下了?丢不丢人啊!”
見褚涯沒應聲,他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繼續罵道:“縮頭烏龜,這是要趕着換殼麼?”
但不管他怎麼罵,褚涯既不回應,也不看他,隻輕捂着自己的耳朵。
褚安舟一步上前,準備抓住他的尾巴。
“你這個窩囊廢,難怪連仙人也不要你,把你一個人丢這兒!”
“是不是爬不出來了?也是,一條廢腿,不如斷了算了,現在還想靠這條腿爬回褚家嗎?”
“我告訴你,垃圾丢了就是丢了,褚家可不是收廢品的地方。”
說着,他盯準了晃動的尾巴,打算一把揪住,但手下還沒用力,忽然感覺到有人撫上了自己的肩。
頓時,他的右手便卸了力,動彈不得了。
褚安舟心下一驚,轉眼一看——
闖入視線内的卻是程微言。
“‘爬回褚家’是什麼意思?”程微言笑了笑,語氣還算溫和,“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丢下褚涯的話。”
褚安舟愣住,一時忘了肩上傳來的疼痛感。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你……你不是……”原本跋扈的氣焰全沒了,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不是走了嗎?”
程微言:“誰說的?”
褚安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一早便想跟着程微言去燈池山。
聽說那裡靈氣濃厚,最适合修煉。如果走運,說不定還能踏入仙門,成為守護神。
因此,自從褚涯搶走了他的位置後,他就一直氣不過,并且在暗地裡使了不少絆子,想讓褚涯自動放棄。
可沒想到,他這哥哥平時窩囊得不行,在這件事上卻堅持到了現在。
褚安舟原本以為這事已經成了定局,直到今天早上,他藏在褚涯行李裡的傀儡娃娃送來了一個消息。
那娃娃說程微言丢下褚涯,獨自一人去了燈池山。
在得知褚涯極有可能回褚家之後,褚安舟忙帶着骷髅趕往了這裡,想要教訓他一番,好讓他也斷了回家的心思。
他原想着,一個沒用的廢物,哪配回到褚家?
誰知傀儡娃娃送回的是假消息,程微言根本沒有離開,也沒有丢下褚涯。
面對她的盤問,褚安舟支支吾吾的,一個字也解釋不出來。
這要他怎麼說?
趁人不備,意圖對着自己的哥哥落井下石嗎?
如果真這麼解釋,恐怕他此後都與仙門無緣了。
褚安舟正在心裡想着應付的措辭,卻突然瞥向了程微言的身後——
那裡,被揭開符箓的骷髅已經一把扔掉了蓋在身上的衣服,正專心裝着自己的骨頭。
嘴裡還念念有詞,生怕漏了哪一塊兒。
“是他!”褚安舟眼睛一亮,随即指向了在桌底摸索着指骨的骷髅,忽然振振有詞,“是他說仙人不要哥哥了,還威脅我和他一起對付哥哥——仙人,您也知道,這骷髅妖怪十分厲害,又狡猾得很,詭計多端,我根本打不過他,隻能違着心假意欺負哥哥。”
說到這兒,似乎連他自己都信了,甚而流露出感激神色:“幸好有仙人在這兒,這骷髅也不敢亂來。我本想着如果哥哥與燈池山無緣,就接他回家,現在一看,多謝仙人照顧哥哥了。”
程微言:“……”
這是編劇吧?
他爸爸平時給車加油都不用跑加油站了,靠着這張嘴就行。
好歹話全講完了,她竟然連插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見她默不作聲,褚安舟問:“怎麼了?”
“不,隻是好奇。”程微言瞥了他一眼,“你這麼能編詞,不知道工資多少,日結還是月結?”
褚安舟的神情一僵,攥住了衣角。
她這是不信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