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

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謝禮捧起桃應紅的手，指尖輕輕擦拭血迹。幹涸的血污點點在蔥白手指，不自覺的震顫訴說着這雙手的主人情緒如何颠簸。

血書鋪在眼前，兇手與她同居一城。若是早些知道……若是早些知道，又能改變什麼？

她能殺了錢兆和嗎，能救阿叔于水深火熱之中嗎？

那時的她做不到，如今的她也做不到。

頭一次，桃應紅覺得自己手中的劍如此無用。指尖被溫熱包裹，謝禮仍在揉搓着那上面的血污，二人掌心沁出的汗将鮮血暈染，随之一抹，仿若從未受傷。

耳邊布料相摩聲窸窸窣窣，桃應紅朝着正前方望去，隻見謝禮在床頭翻找着什麼，片刻後從枕頭後拿出一隻藥膏，又坐回自己身前。

“他們會付出代價。”謝禮上完藥，眼眸擡起，神色鄭重。桃應紅躁亂的心神穩定下來，盯着手上白色繃帶，輕聲應着。

“有這封信，算是罪證嗎？”桃應紅問道。

謝禮搖頭：“不算，這封信的撰寫人畢竟是……”未盡的話意有所指，桃應紅卻是明白——畢竟是吳國人所寫，不可直接作為陳堂供證。

“但也算旁證，必要時候有用。”他補充道。

“阿輝說何日再碰頭？”床上，桃應紅側身對着謝禮。信件被妥善收到包裹中，待到又必須之日的時候開啟，方才因為失神而綻開的皮肉不在流血，隻是稍稍刺痛，牽扯她的神經。

“明日。”謝禮道。

太急促了，桃應紅心想，莫不是因為春城管制嚴格，這群人慌了罷？謝禮也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大概是急于通過春城來進行散播。”春城地勢險要，攻破之後，連帶着周圍十幾個郡縣都要受此藥脅迫。

“我與你一起。”隔着被褥，桃應紅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套了個金鐘罩。謝禮聞言一動，又是不講理地撩開被褥，将桃應紅背對着他的身子挪正。

眼圈泛紅，鼻尖也是紅，淚水肆意在臉上留下道道痕迹。月光傾洩在床頭，這一道一道像是銀線般，籠罩住她的臉。

脆弱、又蒼白，讓謝禮想起家中擺了幾十年的瓷器。

他将人拉進懷裡，卻什麼也沒問，隻是接着她的話：“好，别忘記易容。”謝禮感受到桃應紅的身子輕微顫抖，衣袖濕了一片。

“我很想他，謝禮。還有阿婆，還有北風村，我很想念……”今日的血書仿若一個洩洪的閘口，一經開啟往事就如滔滔江水般襲來，淹沒她的神思。

“我知道，我明白。”

謝禮這樣說着，一絲銀線落進桃應紅青絲中，不見蹤影。

..

翌日，客棧門口，阿輝一人架着馬車，穩穩當當停在二人面前。見到二人相攜而來，阿輝跳下車，招手道：“客官，這邊來。”

見此，謝禮忽的沉下臉，厲聲道：“跟蹤我？”阿輝眉頭一跳，而後不在意聳肩道：“客人，這不是跟蹤，這是為了咱們得生意負責。況且我們也要保證夫人的安全不是？”說完瞥了桃應紅一眼，卻見她雙眼腫脹，似是哭過的痕迹。

夫妻倆真會玩，阿輝在心中道。昨夜他在樓下守了整夜，這位客官的屋子到了後半夜才滅燈，可見二人折騰了多久。

“那客官和夫人，我們有規矩戴上頭套才可，二位？”阿輝舉着兩個黑色頭套，試探道。

“好。”戴上頭套後，二人上車。桃應紅踏進馬車，便察覺到還有一人的呼吸聲，看樣子是專門看管客人的。

途中桃應紅曾試圖掀開頭套，被馬車内那個人屢次禁止。直至第六次時，那人頗為不耐煩道：“夫人，請不要為難我們。”

桃應紅安分下來，手指撓着謝禮的掌心。謝禮任由她鬧了一會兒，猛地攥緊，傾身向前，用隻有他們三人聽到的聲音道：“夫人，要鬧回家鬧可好。”

“好啊。”桃應紅壓低聲線，語氣婉轉黏膩。車内剩餘的宜人抽了抽嘴角，兀自望向窗外。

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停下來。周圍是鳥鳴聲，空氣中帶着鹹濕氣息，解下頭套，桃應紅注意到這是一片樹林。

不知這裡處于柳州那個方位。

“此處是郊外，距離柳州城内有百餘裡。”謝禮覆在她耳朵上，噴灑下濕熱氣息。桃應紅正要說話，一人陰陽怪氣的腔調在背後響起。

達瓦單手握着扇子，“刷”得一聲展開，隻留一雙笑眯眯的眼睛。他走向前，深深望了桃應紅一眼，轉向謝禮道：“客官與夫人真是恩愛。我祝賀您與夫人白頭偕老，壽比南山。”

如此之祝福，怕是天底下獨一份。謝禮不動聲色擋住桃應紅的身影，颔首道：“想必阿輝已經同你說過此事，我要一批貨。”

又是一個不接自己話茬的人，達瓦眼中冷色閃過，又笑道：“聽說你可以回複春城的長生丸生意，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