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幾年了,看這架勢,幾個月都難說。”利維發愁地看向身後排列的裝甲車。
這玩意兒耗油的很,通常都會有物資馬車随行,現在卻一輛都沒見到,全丢在了蟲潮裡。剩下的這點油不知道還能撐幾天:“現在每一天過的都比前一天更糟,在這吃人的世界,能活着就感天謝地了。”
“聽你說扉頁分離,上面派你出野外去找的時候,我當時就不想去。要不是你生拉硬拽強逼我,我至于在我妹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給她留下封遺書麼?”
“你還寫過遺書?”柏郃野來了興緻,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反正人死燈滅,遺書多一個人看見就多一個人記得你,寫了什麼,說來聽聽,讓我也見識下利維醫生一把鼻涕一把淚有多丢人。”
“少廢話!”利維就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和平三秒,想動手,又惦記這貨身上的傷還是自己費心包的,于是決定忍這一時。
問他:“你打算就這麼把溫祈交上去,連他意見都不問問?”
柏郃野穿着輕甲,側頭把頸側的扣掰開,讓被繃緊的胸肌松松勁,聞言說:“要問你問。”
利維調侃他:“诶呦,你這胳膊上的傷還是為人家擋的呢,怎麼突然這麼無情?”
“那時他是受難民衆,現在是異種,”柏郃野說,“能一樣嗎?”
“按基地普遍定義來講,他應該也不能算異種,”利維感覺到一點不是滋味,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進人類的隊伍裡是想做什麼,但從來沒有傷害我們的意思。那孩子的命運就這樣被咱們幾句話安排了。”
“……你從哪長了這麼顆多愁善感的心,,”柏郃野扯了下嘴角,手指在銅鐵制的車身上“嗒”的一敲,“走吧,别在我這幹耗着,晚了午飯都被那群八百年沒吃飽飯的搶光了。”
鷹應聲長嘯落下,在柏郃野肩上虎視眈眈地盯着利維,像盯着一盤切好的生肉。
利維“嘶”地抽了口涼氣,感覺這鐵制畜生和他主人一個混賬德行,沒有絲毫人情。
他們這邊暗潮洶湧,溫祈卻是一概不知。
利維生拉硬拽把柏郃野拖走的時候,他借着扶眼鏡的遮擋,偷偷擡眼看了好幾次,直到柏郃野重新回來吃飯,才悄悄放松下來。
溫祈記得蘇娜液已經全部被丢下了,所以他并不擔心自己的異種身份會從這裡暴露,隻是小心地觀察着是否有人注意到他昨晚的異常。
柏郃野在他側後方坐下,由于心虛,溫祈不敢和他打招呼,隻好轉頭和旁邊的人搭話:“今天周副官怎麼沒來?”
他身旁的人聞言,用一種溫祈看不懂的暧昧眼神看着他,眨眨眼:“副官比我們快幾步,無線電話機隻限基地内使用,他奉将軍的命提前回去報信。”
不遠處有人湊過來接話:“順便讓基地派點人來接,要不然真餓着肚子回去嗎?話說這次出任務也夠倒黴的,東西都丢了不說,人折損了快一半。早知道出發前去教會那裡讨個祝福了。”
“你不要命了!”先前那人拿胳膊肘怼他,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将軍最不信這些東西,讓他聽見了,小心挨軍法。”
那個很疾世憤俗的巡邏兵也坐在溫祈旁邊,溫祈剛剛打聽過,他叫洛森。隻不過洛森很讨厭隊伍裡傳這些無聊的八卦,因此溫祈一開始就沒問他。
此刻,洛森把碗擱下,一抹嘴,頂着溫祈好奇又沒辦法插嘴的目光,主動解釋道:“教會和獵人是兩個陣營,關系一直就不太好,你以後見到他們避着點。”
說完,他自己又意識到什麼:“哦……不對,你好像也是教會的人來着,神使都有那個長袍子。”
溫祈追問:“穿長袍的就是神使嗎?我老師也是這樣穿的。”
“是啊,隻有神使才會穿這種不方便的衣服,神神叨叨的,你……咳,”洛森忽然察覺到自己好像連帶着編排了溫祈的老師,尴尬地清了清嗓,“你不用擔心,其他人都不知道,隻不過我當時跟着将軍才看見。大家都挺忌諱在隊裡談這個的,你小心點,平時别露餡就行。”
人類和異種真的有很多不同。人類明明沒有異種那樣千奇百怪的形态,看起來都差不多,卻還要自己給自己分出好幾個陣營。
溫祈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他從洛森的嘴裡知道了關于人類許多的信息,像吸納書本上的知識一樣将它們刻錄在心裡,正想說話,卻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陣悚然,他轉過頭,撞進某少将冷冷的目光裡。
他怔了一下,想裝作沒看見,繼續若無其事吃手裡的面包,然而柏郃野并不放過他。
“跟我過來。”
少将的話沒頭沒尾,不知道指的究竟是誰,但溫祈環顧一圈,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
溫祈隻好放下啃了一半的午餐,乖乖往柏郃野的方向挪步子,嘴角還沾着面包屑。
誰知柏郃野不知犯了什麼毛病,又說:“把你面包帶着。”
于是溫祈倒黴地回去拿了自己的軟面包,在獵人或羨慕或同情的目光中追上柏郃野。
“有什麼事嗎,将軍?”他問。
柏少将并沒說話,隻是随意伸出兩指并攏,背對着他纡尊降貴地晃了晃,意思是讓他好好跟着。溫祈昨晚消耗精力太多,确實餓了,走在他身後偷偷小口小口咽着面包。
獵人們看他年紀小,多少都會照顧他一點,溫祈的面包裡還有有其他獵人私藏的肉醬。
醬汁浸透袋子,沾在了指腹上,這是好東西,溫祈不舍得浪費,珍惜地吮去。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兜好肉醬的紙袋中時,柏郃野忽然轉身,溫祈差點撞在他的肩甲上,連忙後退了半步。
柏郃野垂眸看着他,随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伸手,将溫祈連人帶面包塞進了自己的指揮車裡。
手臂傷口因為用力再次扭到,柏郃野表情不變,看似随意地按了兩下,然後帶着不容置喙的語氣,冷冷道:
“你有高危變異傾向,被污染方向不明,症狀不明,可能性極高。根據《野外工作安全條例》,從今天開始,必須寸步不離跟在我身邊,直到有條件再次做蘇娜反應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