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祈:“?”
溫祈有點懵地擡起頭,目光從鏡片底下穿透出來。
他的皮膚依然很白,即使每天暴露在熾熱的陽光下,卻一點也沒黑上去,因此總透着一種不太健康的底色。
柏郃野視線從他身上掃過,也不解釋。溫祈覺得他像看一個全新的人那樣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身上的血都要停滞了。
他第一反應是自己昨晚露餡了,那時看似熟睡的柏郃野根本就是裝睡。
不,不對。
少将對異種下手利索從不手軟,按他的性格,如果被抓包,自己當場就該見老者去了。
溫祈作為一隻異種,從來無法理解一個人類究竟在想什麼,想仔細觀察柏郃野的神情,少将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他低下頭,看向溫祈手裡的肉醬面包。
“夥食不錯,”柏郃野微嘲,“能在那幫餓鬼投胎的混賬手裡搶到食,不容易。”
離得太近了,溫祈聽見獵人們不可思議的竊竊私語。
他頓了頓,艱難地将面包翻轉過來,撕下一角肉醬比較多的,殷勤地遞給柏郃野:“您要嘗嘗麼?很好吃的。”
分享是物資短缺的時代最匮乏的東西,但溫祈是一隻友好的異種——尤其是在他想賄.賂什麼人的時候。
柏郃野:“不用。”
溫祈隻好幹巴巴地“哦”了一聲,把手收回來,柏郃野斜靠着門框,擋住了獵人們好奇的視線。
像等待頭頂随時會落下的鐮刀,溫祈硬着頭皮等了一會,就聽柏郃野淡淡道:“你不問我為什麼關你嗎?”
溫祈搖搖頭,他聽見少将接着道:“不敢問還是不想問?”
他的嗓音很具有蠱惑性,低低的,像情人間絮絮的耳語。
溫祈:“您會回答我麼?”
柏郃野理所當然的:“不會。”
那還問什麼。溫祈心裡默默回了一句,不吭聲了,柏郃野笑了一聲:“挺沉得住氣。”
溫祈其實沉不住氣,他隻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緊張。
荒涼的野外隻有人影在動,一切都像是無生命的,柏郃野垂下眼睛,手掌擦過車身上斑駁的劃痕。
鐵護套刮過的聲音并不好聽,溫祈敏感地動了動耳朵。
柏郃野忽然開口:“今天早上波段儀檢測到一段異常的異變殘留。”
溫祈:“!”
柏郃野:“而且就在我附近。”
溫祈:“!!”
柏郃野看了他一眼,唇不明顯地勾了一下:“隻不過根據殘留判斷,這隻異種不具有攻擊性,沒有擊殺必要。它可能不愛吃人,等回去以後,我有必要向基地提出報告,申請研究異種是否存在食草和食肉兩個分科。”
溫祈:“……”
完了。
柏郃野的表情捉摸不透,看不出到底是在騙人還是說認真的。溫祈糾結良久,最終還是用那句“如果被發現自己早死了”的理論說服了自己。
雖然聽起來很無力。
但溫祈沒有辦法,隻能這樣給自己安慰,他實在太被動了。
柏郃野欺負完溫祈,心情看起來不錯,又提了句别的:“等這次回基地述職之後,我會再去一次野外,将失落的物品回收。”
溫祈猛地擡起頭,柏郃野知道他想問什麼,道:“還有屍體。”
溫祈看過的書裡有寫,人類喜歡“落葉歸根”——雖然他不明白老者口中沒有自由,像圈養豬羊的基地有什麼好歸的。
他問:“我到時候能和您一起去嗎?”
他想試試能不能再找到老者的屍身。
柏郃野看穿了他的想法,說:“沒必要,最開始被入侵的馬車已經被動自爆,就算去了也沒有回收必要。”
實際上老者是被植物異種從内部分食,隻剩空殼了,當時柏郃野看到他的最後一面,是腫脹而醜陋的身軀,被青苔撐到極緻的皮膚幾乎成了半透明的,随後被更多青苔吞沒了。
但他沒這麼說,大概是看見溫祈的表情有一些失落:“人各有命,想開點。”
他手裡的控制器發出一聲微小的響動,溫祈一言不發地抿了下唇。
“行了,别皺着臉了,”柏郃野自嘲地笑了聲,道,“什麼事都得回基地再說,野外和基地無法實時聯系,萬一周銘不靠譜,接應的物資和咱們路線錯過,過兩天被餓死了,說什麼也白搭。”
溫祈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請問,是必須和您随時待在一起嗎?”
柏郃野沒受傷的手搭在車門,長腿跨了上來,聞言向側下瞥了一眼,打破了他最後的掙紮:“你說呢?”
他有着在戰場中槍林彈雨下練出來的好身材,肩寬腰窄,力量感十足,光是被他的身影一罩,就能讓人感到安全。
——也能讓異種感到生理性的窒息。
被震懾的異種溫祈說:“好的。”
他聽到竊竊私語聲更大了。
溫祈一直擔心那天晚上的症狀會再次出現,就像周銘給他的故事書裡那樣,傳說中高大野蠻的狼人通常會在滿月時期顯露原型。
不過他擔憂的事并沒有發生,形影不離地跟了柏郃野幾天,都僞裝的很好。
少将則忙裡忙外地測繪野外地圖和記錄數據,還要寫總結報告,整天架着一條胳膊大搖大擺地亂跑。他自己嫌小臂上的支架膈的慌不方便寫字,就支使溫祈當代筆。
可憐溫祈字都不認識幾枚,硬生生在短短幾天學會了百十來個詞組。他跟在少将身邊神出鬼沒,利維見他的時候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對照着書上的字練習。
利維對柏郃野念叨:“要是基地的人都有他這股勁,早就脫離落後的火器鋼鐵,步入科技騰飛的新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