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即使生了火堆,天還是有點涼,溫祈把懷裡的樹枝都燒完之後,本來想去找洛森聊聊,但找不到,隻好去找周銘。
獵人裡幾乎沒人會照顧小孩,他基本是被放養狀态,隻有周銘記得每天在他的夥食裡多加一顆雞蛋補償蛋白質,說是能長高。
于是溫祈理所應當的和周銘分配到了一個通鋪,隻是他看起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團子,沒有保存鑰匙的權利,隻能先去找周銘。
他到周銘辦公室的時候,漆黑角落裡一個顔色幾乎和牆融為一體的東西突然動了動,把溫祈吓了一跳。
他扭過頭,和那隻剛還了他匕.首的鷹大眼瞪小眼。
溫祈問它:“将軍在裡面?”
鷹不吭聲,歪頭。
溫祈隻好蹲在它旁邊一起等着。直到半開的辦公室門完全打開,周銘抽着煙出來,看見他,連忙把煙掐了,彎腰把已經腿麻的小家夥抱起。
“怎麼不敲門?在這幹等着。”周銘問。
溫祈還沒說話,後面的柏郃野已經走了出來。
他也看到了溫祈,但沒說什麼,隻對周銘簡短道了一句:“你去對接A035通訊,有什麼消息随時向我彙報。”
“收到!将軍。”周銘說完,把溫祈放下,從兜裡摸出一串銅制金屬鑰匙,對他說:“你拿着這個自己回吧,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
溫祈點點頭。
周銘笑着摸了摸溫祈的頭發。柏郃野就在旁邊看着,周銘走了,溫祈回頭,又和他大眼瞪小眼。
溫祈欲言又止。
柏郃野:“……怎麼了?”
頓了頓,溫祈稚嫩的嗓音響起:“将軍,謝謝您把我接回來,也謝謝您讓安娜入伍,她現在很好。”
這是他一直沒來得及說的話。
溫祈垂下眼,半簾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長而彎曲的睫毛微微顫着。作為一隻異種,即使他是一隻恩怨分明的異種,也依然很怕面前的人類将軍。
柏郃野:“沒什麼。”
溫祈心裡一喜,正打算告辭,腳下突然懸空,他的視角猛然高到不可思議。
溫祈:“啊!”
“頭發紮到眼睛了,怎麼也不知道剪?”柏郃野提起他,左看右看,“啧”了一聲,嘲道:“邋遢鬼。”
溫祈被夾的不舒服,短腿無意識蹬了兩下,大概不小心踢到了柏郃野的下巴。
柏郃野長長地“嘶——”了一聲,不客氣地把人放在凳子上,捂着臉說:“功夫挺厲害啊。”
說着,他離開溫祈,取了一支剪刀過來。
溫祈以為他終于決定要滅口了,掙紮着要逃,柏郃野輕輕松松把人按住,冷淡道:“老實點。”
剪刀咔嚓咔嚓,溫祈不敢動。
柏郃野握着剪子伸向他,卻沒碰到他的皮膚。溫祈感覺到自己已經長到脖頸的頭發被人輕輕撩起,然後剪落。
溫祈耳朵動了一下:“癢……”
柏郃野不客氣地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溫祈抱着腦袋躲,頭發掃在脖頸間,更癢了。
他面前就是一張不大的鏡子,他太低了,鏡面看不到他自己的臉,卻能看清他身後人的表情。
柏郃野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樣動來動去的,是生怕剪刀劃不到你麼?嫌癢就自己找個毛巾遮着,鷹都比你好伺候。”
凳子不高,溫祈人又矮,柏郃野隻能委委屈屈地半彎下腰,保持着這個僵硬的姿勢。溫祈努力去看,發現他今天戴了雙雪白的手套,冷淡而禁欲的神情仿佛正在進行一項需小心對待的實驗。實際上卻隻是給一個不聽話的小朋友剪頭發而已。
與自己同源的香氣源源不斷地從柏郃野胸口飄散出來,慢慢的,溫祈放松下來。
柏郃野手藝居然意外的不錯,沒給溫祈剪毀。溫祈在隻有剪刀摩擦和身後人的呼吸聲中漸漸打起了瞌睡,就聽少将忽然開了口。
他說:“之前我對你有很深的偏見,後來想想,其實是沒有道理的。瞞着你把你送進研究院的事,抱歉。”
柏郃野聲音低而沉,桀骜的眸底閃爍的情緒對現在的溫祈來說有些超綱了。
另一隻手将溫祈耳邊的碎發掃淨,他将收回手。
戴着手套的指尖卻被握住了。
溫祈抓住柏郃野的指尖,他仰起頭,剪短的前發向額頭兩側垂下,正巴巴地看着他。
柏郃野:“……”
他之前從沒這麼近地接觸過這麼小的孩子。短發的溫祈整張臉露出來,就像是玉做的一樣,柏郃野都怕動作大了碰傷他。
就見溫祈苦惱地抿了下唇,語速緩慢的,帶着絲絲不确定地下了一個結論:“将軍,你也是一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