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洛清苒的外祖父陳太傅得到消息後也有些疑惑——裴知硯今日怎麼來了?
命人将賞春宴的帖子送去裴府是他的主意。
裴知硯六元及第,年少有為,且在入朝為官前便身負才名,前途似錦。是以當年洛清芷的父親才會有意擇他為婿。
但洛清芷因病早逝,這樁未成的婚事便也不了了之。
如今裴知硯已官至首輔,在朝中的聲名威望更勝當年。但他從不與人有過密的私交。若能讓他做洛家的女婿,不僅對洛家有益,陳太傅也樂于聽這樣難得一見的天才喚自己一聲“外祖父”。
當今皇帝和太子都是陳太傅的學生,但陳太傅的一大遺憾便是當年沒能說服裴知硯做自己的學生。
裴知硯高中狀元後,見他在詩書琴棋及經略文章上都才華獨具,陳太傅本有意收他為門生,助他在官場上走得更順一些,以免明珠蒙塵。
但裴知硯言是已有一位老師對他恩重如山,不能再拜他人為師,此事隻好作罷。
陳太傅與裴知硯沒做成師徒,洛清芷與裴知硯也沒有夫妻緣分。若洛清苒能與他結緣,也是一樁好事。是以陳太傅才會讓人将請帖送去裴府。
聰明人之間很多話都不必明言。得知裴知硯不準備來今日的賞春宴,陳太傅便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不打算再多做試探。
陳太傅知道,經皇後安排,今日太子會避人耳目,暗中來陳府。是以他提前命人備好了地方,準備在合适的時候讓人将洛清苒帶過去與太子見一見,兩人也好提前熟悉一些。
可不承想,裴知硯今日不僅出人意料地來了,進府後還并不來見陳太傅,而是頗有閑情雅緻地去了一處擺設了棋局的庭院,與今日來參與賞春宴的文官才子們手談。
陳太傅有些不悅于裴知硯的失禮,又覺得或許是裴知硯性格使然,才不像旁人一樣拘泥于主客間的禮節與寒暄。
曆來才華橫溢之人多少都有些傲骨與清高。
可洛清苒的父親與皇後、太子之間已有共同的打算,陳太傅實在無法不在意裴知硯今日來陳府的目的與意味,又不便參與年輕人們的棋局,便特意命人替他過去看看裴知硯那面的情況。
賞春宴名為賞春,卻并不隻是賞景而已。
除了尋些由頭彼此簡單相看以外,女眷們可以在府中賞花品茗,彈琴作畫,男客們也能吟詩作對,曲水流觞。文人墨客間常有的棋局對弈自然也少不了。陳太傅還特意命人按古籍棋譜另擺了幾盤殘局。
原本今日各處棋盤兩側的人各有輸赢,時而有人替換上去。但裴知硯來了之後,僅他對面的人還在輪換,他一直八風不動地端坐着,一局都不曾輸過。
眼看着又有一個自诩棋藝不差的文官敗下陣來,周圍那些原先躍躍欲試的人都逐漸有些猶豫了。
他們都知道裴大人的棋藝了得,早年間得閑時還常與同僚們手談。但近年來他事務繁忙,已久未在人前與誰對弈過了。是以今日見裴大人破天荒地來了賞春宴,衆人才忍不住想同他讨教幾招。
可讨教是一回事,毫無還手之力,輸得太難看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場的大都是年輕的京官子弟,自己或許也剛入朝為官,都是看重臉面與名聲的人,誰也不想在自己身上一直留下“技不如人”這四個字。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竟無人再在裴知硯對面落座。
見狀,林瑤的兄長林深含笑走上前,溫聲說道:“還請裴大人指教。”
裴知硯不置可否,讓對方先行。
棋局開始,周圍的人大都專注地觀察着兩人的每一步棋。
而視線中心的裴知硯仍是面容平靜,眉目冷淡,似乎并未察覺周圍的氣氛變化,或是他并不在意。
無人知曉,裴知硯看似沉靜平和,心裡卻并不安甯。他其實根本沒有心思與誰對弈。
他今日分明并不打算來陳府,卻還是來了。
放下了還未看完的奏折,擱置了亟待處理的公務,将這樣一場目的明确的賞春宴放在了所有事之前。
任由與她有關的念頭再一次主導了他的思緒與決定。
來了之後裴知硯雖然一直在與人手談,卻不由自主地留意着洛清苒的動向。
還有沈露明的。
今日受邀來陳府的适婚男子們并不都似沈露明那樣清楚内情,沒有猜到這場所謂的以作相看之用的賞春宴的重點其實并非他們,也不知道洛家并不會從他們中選出任何人來與洛清苒相看。
是以不少有意者都明裡暗裡地關注着洛清苒的動向,偶有藏不住心思的人,還會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些什麼。
耳力極佳的裴知硯也就得知了洛清苒今日是同沈露明的母親一起進的陳府,且進門前還同沈露明“偶然”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