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洛清苒不僅一直陪在沈露明的母親身邊,與其親昵地相處,還同沈露明的母親一起去看望了自家長輩。
此時,一牆之隔,也有沉不住氣的人在從庭院外經過時壓低聲音與同行者說道:“你我都知道今日這賞春宴是陳家和洛家想為自家姑娘相看郎君,但這位洛姑娘一直與那沈露明的母親待在一起,可是沈洛兩家已有結親的打算了?”
裴知硯執棋的長指微不可察地頓了一息。除了正與他對弈的林深以外無人發現。
林深面上的笑意漸濃。
轉而狀似無意般提起:“在下今日隻是來這兒讨杯茶喝,但聽聞,沈家的次子今日似是有備而來。”
林深的話并未完全點透,但在場的人都能聽出他的意思。
一時間不少人都面面相觑。沈露明的用意幾乎沒人看不出來,但衆人有些不明白林深為何會忽然在對弈時将此事擺出來。
聞言,裴知硯并無任何反應,隻冷淡地擡眸瞥了林深一眼,随即神色如常地落下一子。
林深卻并不死心,繼續道:“不知裴大人今日又為何會臨時起意來這賞春宴?”
“聽聞陳太傅府上的茶與棋皆是佳品。”裴知硯的語氣并無起伏。
“那看來裴大人與我一樣。我們一道做個旁觀者,靜待喜訊便是了。”
“說不定今日的好茶喝了,沈家的好酒也快了。”
即便明知林深落下的棋子與話都帶着試探之意,裴知硯也還是輕壓眉梢。
他本也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任由洛清苒擇選未來夫君、出嫁、與他人共同擁有一個家,到時他也可以妥帖周到地為洛清苒備一份新婚賀禮。
可直到陳家為洛清苒準備的賞春宴開始,裴知硯才認清,他做不到。
這世上有許多事他都能做得很好,可唯獨,他無法深想洛清苒要嫁與他人為妻這件事。
裴知硯知道洛閣老的目标其實是太子,也知道洛清苒不會就此遂了旁人的意,嫁給一個她甚至沒有見過幾回的人。
可她已經不再心悅于他。
她遲早會喜歡上别的人。
她曾看向他的眼神會落在旁人身上,她眼底未能被完全藏好的情意會悉數屬于另一個人,她的一颦一笑都會與那個有幸被她選擇的人有關。
曾經獨獨隻在他身旁停留的那縷風,會一去不回地奔向别處。
裴知硯薄唇微抿,一向沉穩的棋風驟變,對局間開始步步緊逼,招招帶着淩厲。
在一旁觀棋的人也很快察覺了棋局上的針鋒相對,不自覺繃緊了心弦。高手間過招時,越是殺得激烈,也就越有看頭。
林深一面應對,一面在心裡道了聲“果然”。
他與裴知硯同朝為官,妹妹林瑤有時會同林深打聽裴知硯的動向。他原本以為是林瑤對裴知硯有意,還想過要不要盡早與陸家取消婚約。後來他才發覺其實是洛清苒對裴知硯暗藏心思。
眼下看來,洛家那姑娘也并非是一廂情願。
但林深近來察覺妹妹問起裴知硯時的态度和語氣有所不同——不再是替好姐妹隐隐期待着有機會與裴知硯再見,反倒會輕蹙着眉,似是想設法避開他。
林深猜測洛清苒許是已經死心了。
少女情意,終究禁不起長久的消磨與失望。
以裴知硯的性情,他絕不像是會死纏爛打的人。可見他今日竟難得地來了這賞春宴,還因庭院外的幾句閑言碎語在對弈時分神了一息,又實在不像是毫不在意。
林深有些好奇,無論遇見何種棘手的事都一貫處變不驚,鎮定自若的裴知硯還會有何反應?
他也想知道,眼前這個端方雅正,克己自持的君子,是否還有機會剝離一成不變的假面與僞飾的身份。
變回多年前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