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笑的發緊的面部肌肉,手腕一翻,劍刃一立,蓄勢待發。
惠均門一下的長老嚴陣以待,他看向床上端坐的歸苦真人,咽了咽口水。
“等會兒,現在就剩我們了,閣下也不必隐藏修為了。”他開口。
施仁恒沒回答,反問他:“我今天隻是想殺歸苦真人而已,他現在和死人沒差的吧。你就别為了死人赴死了。”
施仁恒冷漠的話與之前切盡屠殺和癫狂的表現大不相同,長老一愣。
長老握拳,他冷笑,“隻殺一人?你都殺多少人了?說這種鬼話。”
施仁恒冷漠的擡劍,劍尖指着那位長老,不甚在意的說:“你留下就殺兩個了。”
那位長老終究是懼,他能站在這兒靠的是救命的神丹,那魔劍的劍氣輕易的劃開他的靈力護體和防禦法具,将他的心腹一道一道的切開。
神經在恐懼,長老退了,他在臨走時強裝鎮定的說:“說話算話。”
施仁恒目送長老離開,嘴角微翹,還真都吓跑了,真行。
天道不甚滿意,“怎麼還用這種小伎倆。”
施仁恒順着台階走向歸苦真人,反怼天道:“怎麼不是你要完成任務嗎?怎麼完成不是完成。”
他從識海喚出令牌,“把結界解開。”
令牌金光一應,一直護着歸苦真人的結界消失,施仁恒擡劍。
一直端坐着的歸苦真人,除了最初點出施仁恒時的動作對之前種種沒有任何反應。
劍刃到他的脖頸時,突然擡頭。
半張臉被黑洞啃食,一隻灰茫的眼睛看向施仁恒。
施仁恒汗毛直立,立馬收勢拉開距離。
本該出現在歸苦真人脖頸上的劍傷,出現在施仁恒的脖頸上。
施仁恒捂住脖子,猛磕一大口丹藥。
顔庭玉煉的丹醜是醜了點,效果和味道是一流的。
施仁恒保持劍式,觀察着歸苦真人。
明明是将死之人,臨死又爆發出不可思議的生命力。
歸苦真人明明都不似人形了,卻一副慈光環繞的樣子。
他緩慢帶着慈悲,“你還是個孩子吧,雙手卻被血液弄髒了。”
施仁恒不為所動,他很冷靜,不說得上是冷漠,他仍在伺機而動。
歸苦真人搖頭歎息,“真是罪過。”
突然,歸苦真人的手觸到施仁恒的額頭。
“什?”施仁恒剛有被觸碰感覺,才突然發覺歸苦真人站在自己身前。
“什麼時候?明明一直在戒備着?”施仁恒帶着這樣的念頭陷入混亂。
他似乎被吸進漩渦裡了,一直在旋轉,晃動。
旋轉停了。
呵……呼呼……施仁恒眼前一片漆黑,腦中還殘留着眩暈的感覺,耳邊全是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歸苦真人的聲音傳來,“真是罪孽深重,竟在孩童時期就染上了鮮血嗎?”
施仁恒聽過後,冷冷的嘲笑:“别裝了,我是施家的弟子,尊者你的教導,我們家族一直都記在心裡呢。”
歸苦真人的慈悲凝住了。
他冷聲:“施家?施家為何殺我,你們家族可是我扶起來的。”
施仁恒聳了聳肩,“我可不知道為什麼?我隻是聽話而已。”
歸苦真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似勸似誘的說:“你天賦不錯,留惠均門吧。”
“行。”
歸苦真人笑:“答應的夠快,不愧是施家人。”
“那你首先……”
“就把命交給我吧。”歸苦真人語調一轉,用幹枯的手扼住施仁恒的脖子。
“搞砸了我的宴會,就用你來償,很公平吧,嗯哼哼。”歸苦真人邪惡的說。
笑容未散,手臂卻斷了。
歸苦真人驚懼。
他看向施仁恒緊握着劍柄的手,原來他一直沒有放下武器。
身處幽閉的施仁恒挑眉,“好像砍到了。”
他又感受了一下身上,也沒有砍傷的感覺。
“看來,這招沒轉移到我身上。”
施仁恒感知不到歸苦真人的方位,方才不過是感受到危險的自衛舉動,結果生效了,不錯。
歸苦真人咬牙繃筋,隻見他身上的黑洞漩渦加劇旋轉,斷掉的胳膊又長了出來。
歸苦真人怒道:“你的命緣我拿定了。”
施仁恒又不自覺揮動劍來,身處黑暗的施仁恒又一次靠直覺躲開了歸苦真人的攻擊,并揮出劍氣。
歸苦真人見遠程的法術攻擊都被格擋,還差點受到反擊。
冷哼:“看來本事不小。”
施仁恒對危險的感知直覺能如此靈敏,還要感謝切盡還有顔庭玉。
在霖仙門,顔庭玉不厭其煩的帶着施仁恒刷試煉,然後死出來。
每次都是真實的死亡,每個神經肌肉都記住了死亡的感受,并且對此深深的恐懼。
要躲,要躲,要躲,不然就——死!
所以切盡試煉過了,現在也派上用場了。
再一次揮劍的施仁恒,心中再次誇:顔庭玉好,切盡好,天道壞。
天道一次次被他貶低得還不如一個靈器,十分不爽。冷哼:“你也就現在能對他造成真實傷害,等你被放出去,你的每一招都會落在你身上。”
施仁恒不解:“哈?用你出聲,這不顯而易見嗎?”
天道生氣:“你!”
白光閃過,施仁恒被刺的閉上眼睛,睜開,發現又重新立在了殿内。
歸苦真人見不僅沒能近身,還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反擊,實在麻煩,就把施仁恒從幽閉中放出來。
施仁恒了然地陰陽天道,“啊~原來你張口,是為了告訴我你的本體是烏鴉啊。”
天道很氣并且冷嘲熱諷:“你要輸喽。”
施仁恒:“哈?是你一直催催催,讓我把任務做了,還瞎指揮淨搗亂。怎麼?你的任務不是最重要的了?”
天道很不屑:“哼,你完不成,有的是人能把任務完成,比如:你師父,還有跟你一起那個。”
施仁恒嘁了聲,繃緊神經。
“我記得,你應該被我砍中了對吧?”施仁恒冷聲問。
歸苦真人沒有熱心腸的解釋。
施仁恒也沒等解釋氣勢沖沖地劍斬過去。
歸苦真人冷哼:“還真是學不乖,斬我與斬你無異。”
歸苦真人絲毫沒有要躲的意思,就那麼坦然的站着。
劍刃與施仁恒齊齊到來,但是歸苦真人忘了劍是雙刃的,本以為施仁恒意欲斬下的是自己的頭顱,卻沒想,真正的目标竟是他本人。
血液噴射,濺了一臉。
施仁恒摸了一把臉,“果然,是這樣。”
施仁恒對自己的攻擊轉移到了歸苦真人的身上。
歸苦真人的喉管被切開,發出嗬嗬的聲音。
施仁恒甩劍,自言自語“怪不得,明明有些時機你可以攻擊我,卻跟個站樁一樣不動。原來這個是雙向的,看來賭對了。”
看着歸苦真人脖子上被劍劃開的傷口,“畢竟是賭的,沒下太重手,下次就奔着斷了的力度來吧。”
嗬嗬……呵呵……哈哈。歸苦真人脖子上的傷口消失了,他笑了。“你天賦很高呢,這命緣一定很好。”
施仁恒心中疑惑:沒有用丹藥的動作?直接恢複?怎麼可能。
伴随懊悔:早知道抓緊補刀了。
歸苦真人摸了摸脖子,“你是施家的弟子,不知道對你來說有沒有用。不過對一些清高的孩子來說,很有用呢。”
“你答應普惠,隻殺我一人來着?真遺憾,你不僅沒有把我殺掉,還殺死了兩位無辜的人,一位斷了臂,一位割了頸。”
“在這兒,歸苦地的地界内,任何人會死,我……都不會。呵哈哈哈。”
歸苦真人猖狂的笑着。
“這傷,不到你身上就是到别人身上,比如那些——凡人。”
“真是罪過啊,你的罪孽又深上了一番。”
歸苦真人低聲的說道。
施仁恒面色冷了下來,心中思考對策:難辦了,竟然殺不死嗎。
恍然大悟的施仁恒:“一下子弄死你,不就行了,之前都不是緻命傷對吧。”
施仁恒将劍架在脖子上,做自刎狀。
歸苦表面驚恐,内心笑慘了:這傻子,我可以控制什麼時候轉移,什麼時候不轉,主動權可在我這二。等他自殺之後喂顆吊命丹,就把他的命緣奪過來。
卻不想假自刎真揮劍,劍劃過脖子轉了一圈,一道精練的劍氣突襲歸苦真人面首。
歸苦真人慌亂躲避。
施仁恒掌握了戰鬥局勢後,嘲諷的說:“真人,您的化身修為和智力怎麼感覺都參了水分,我一位金丹都能将您耍的團團轉。”
歸苦真人也不裝什麼聖人架子,破口大罵:“混小子,很會裝啊。”
施仁恒又開始近身,嘴上說着:“你猜劍刃會對着誰呢?”
歸苦真人一身枯架子,行動遲緩,“可惡,要不是這行将就木的身子,怎會讓你這混小子登鼻上臉。本來這次宴會,我能……”
話沒說完,無情的白刃斬斷了他的頭顱。
歸苦真人還是發起了轉移,他認為一個人隻要想活,就不可能對自己下狠手。
但施仁恒在逼近攻擊的間隙,将刃對向自己。
那瞬間,呼吸很平穩,他有感覺,這不是死亡。
歸苦真人死了,令牌金字暗了下來,恢複安靜。
天道也不說風涼話了,“不錯,完成了,就去下一個吧。”
施仁恒感覺:這也——太輕松了吧。真的完了嗎?
他警戒的看了看四周。
……
十分安靜,看來是真結束了。
他反駁天道:“不去下一個,回宗門,令牌都沒反應,你就會催催催。一點用處都沒有。”
天道:“你!”但天道也沒繼續吱聲。
噔,咕噜噜。一個珠子滾落到施仁恒腳邊。
轉身離開的施仁恒:?我就知道還沒完。
然後手腕一翻,劍氣一劈。
珠子完好無損。
……
施仁恒彎腰拾起珠子,觀摩了一下,得出結論:“這不會是……”
“舍利子啦。”天道打斷他的話,還頗為自得。
施仁恒冷笑:“你就會說一些人已經知道的。”
天道這回沒說“你!”了,也可能說了,但施仁恒沒聽到。
因為施仁恒又被吸進去了,又是一陣眩暈,畫面聲音都像漩渦,進入施仁恒的腦海:
佛蓮派,歸苦拜入其中,那時他還不叫歸苦,他喚苟石頭。
窮苦家庭,說賤命好養活,給了個擡不起頭的名字。
佛蓮派長老收留了他,賜了字,歸苦。
長老看到了他的命途,說他有适合的道。他的命與佛派苦修十分相配。
但,誰想吃苦啊。
佛門長老教導,人世苦有定數,以苦修身,多結因緣,就可為因緣,為世間減少一份痛苦。
憑什麼啊,憑什麼我替他們苦啊。
長老并未看穿歸苦的心,歸苦從小吃苦,他可太懂苦,太怕苦了。
這心與道不匹配,歸苦修行滞塞,成為末流中的末流。
一次宗門下放弟子去人間曆練,他被一鳥獸銜住山崖,鳥獸想将他喂給它的幼崽。
看見那群幼鳥嘴上的那一圈“眼睛”,歸苦十分憤懑。
憑什麼啊,憑什麼苦到我身上啊,他們的苦他們自己擔啊!我的苦,我的苦,也不想擔啊。
然後他得到了裂隙的垂憐,他得到了一陣法。
這苦難是可以轉移的,好處也是。
壽命,修為,隻要在這陣中,就都是我的,哈哈哈哈。
歸苦起初并沒敢害修士,他先從凡人下手。
他裝了一副聖人,建造了屬于他的殿堂。
他對凡人說,此處是極樂,利益我們共同享受,苦難我們共同承擔,沒有任何壓迫的世界。
凡人信了,并跟随了他,并通過自己的努力開辟了一處土地。
凡人贊頌歸苦,稱此地為歸苦地。
歸苦也成聖人,站在高處,受着敬仰,将自己的苦難下發,将衆人的命緣吸收。
影響深遠的他将手伸向修士,創立門派,吸引修士或可造之材,然後吸幹他們。
随着命數臨近,他需要階段的開場“宴會”來吸收命緣。
知道施仁恒打斷這場宴會。
天道說:“好啦,你拯救了衆生。繼續努力哈。”
被迫看完歸苦真人的走馬燈的施仁恒像被迫吃了不幹淨的東西一樣,嫌棄丢了并又給了一劍。
這次輕易碎了。
施仁恒拍拍手,“這回結束了吧,走了。”
施仁恒大搖大擺的出惠均門,還回旅館換了身穿服。
臨下山,碰見一場葬禮。
“嗚嗚嗚嗚嗚,怎麼這麼突然,從果樹上摔下來,劃傷了喉嚨。”
看來是真的很突然,很簡陋的靈堂。
施仁恒眼睫顫了顫,進去拜了拜,下山了。
他心中好像平靜,但又迫切的想見到顔庭玉,然後……
然後怎樣,他也不知道。
天道突然冒出來:“對了,你被歸苦真人拉盡裂隙裡了,雖然命緣沒被他奪成功。但運勢可能會受到影響哦。”
禦劍飛行,思門急切的施仁恒,不是很在乎:能有多影響?
霖仙門,桃花林,迫不及待相見的人與不認識的人貼貼。
淚未經允許流了下來。
施仁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