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年沈鸢究竟發生了什麼?”姜盛垂眸看了眼躺在床上恍若安眠的沈鸢,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連帶着聲線也不由得随之低沉了幾分,“她是因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樣?是因為張靳嗎?”
風鸢神色複雜地扯了扯嘴角:“你為什麼認為小風筝會變成這樣,和張靳脫不開關系?”
“因為花容和嶽瑁。”姜盛笃定地答道。
她們都與張靳有關聯,并且都天生了一張與沈鸢本體大緻相似的臉。
聽到姜盛的這一回答,風鸢不禁冷冷地嗤笑了一聲:“是啊,花容和嶽瑁。”
“在嶽瑁的存在被曝光之後,世人都以為嶽瑁是花容的替身已然是聞所未聞的驚人駭事,誰曾想,真相竟是‘人外有人’,就連如今在張家身受‘萬千寵愛’的花容,對于張靳來說,也隻不過是一個聊勝于無的替身而已。”
“隻可惜張靳是個極其善于僞裝自己的天才,他的心态很好,演技又屬實超群,騙過了太多人的眼睛。”
風鸢說到這裡,不由得沉默了須臾,像是終于組織好了措辭,緩緩地開口向姜盛提及了當年發生在沈鸢身上的舊事:“張靳他當年和小風筝是同班同學,在你們央京大學法律學院差不多就相當于如今的邵斯明。不過張靳對外表現出來的性格要比如今的邵斯明對外所表現出來的還要好得多,所以他在當時的人緣和口碑都是極好的。”
“然而這些都是假的,是他精心設計表現出來的僞裝。”
“小風筝她太耀眼了——張靳喜歡上了她,不擇一切手段地想要得到她。”
“但是小風筝不喜歡他,而且她很聰明,敏銳地察覺了張靳精心僞裝下的真面目,自然是絕不願意違背本心與他交往的。再加上張家能有今時今日在各行各業内的地位和影響力,在背地裡少不了有手腳不幹淨的事情,小風筝在同張靳的來往過程中應該是發現了些什麼,有心要插手改變……”
風鸢頓了頓,而後長歎了一口氣。
“隻是她一個人到底力量薄弱,即便是人再怎麼聰明,也隻是個出身于普通單親家庭的、沒什麼背景支撐的人類小姑娘。她與張靳乃至于整個張家對弈的結局,不言而喻。”
于是,便落得了眼下這樣的結果。
真正的不死不休。
姜盛默默了良久,肅然沉聲道:“可即便如此,張靳他還是沒有收手。”
“是啊……”風鸢諷刺地笑了笑,“對于張靳那樣的人來說,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沒有滿足的就一定要滿足,又哪裡會去顧忌其他人的意願感情和死活自由呢?”
繼而,就又先後有了嶽瑁和花容的慘劇。
風鸢的眼裡滿是陰翳,似是回想起了某段相當不愉快的記憶。
“在小風筝還隻是個平凡快樂的人類小姑娘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認識她了。隻是人鬼殊途,礙于非人類在人間行事的種種規定,我僅僅就隻是在暗中默默地關注着她,并未真正介入她的生活。”
“當年她力薄,盡管已經竭盡全力布局設計,但是仍然不是張靳和他背後的張家的對手。那時我眼看着她身受重傷、馬上就要落到張家的手裡,終于忍不住出手帶走了她。”
風鸢轉過頭看了眼姜盛,微微一笑道:“這便是我招緻孽債的原由之一。”
她口中說着足以使她償還千百年的孽債,神色間卻洋溢着由衷的哀傷與溫柔,錯雜交融成一片安靜的堅定,唯獨不見半分悔意。
“我生前曾經遭遇過種種不幸,死後雖大仇得報,但仍執念未消,便是想要留在人間來幫助更多走投無路的人。”她低眉注視着沈鸢,滿眼憐愛,似乎是在透過眼前的沈鸢,缱绻溫柔地注視着不知其數的像沈鸢一樣不幸的人們,“從前的我沒能夠得到的,我希望之後的她們都可以得到。”
她所言的“之後的她們”,無疑包括了沈鸢、嶽瑁和花容,甚至還有更多的人。
她們都是風鸢招緻孽債的原由,也是風鸢甘之如饴的源泉。
姜盛:“所以您将她帶到了貴生醫院。”
“不錯。”風鸢輕笑了一聲,幽幽地擡眼望向姜盛,“姜盛,你的猜想是對的。”
“為了讓貴生醫院能夠收治小風筝,并幫忙瞞過所有意欲追查她的人的耳目,我使用了一張貴字令牌。我曾經與貴生醫院的現任負責使有過一段緣分,她欠了我一個不算小的情面,于是贈與了我一張貴字令牌作為回報。”
事實果然與他的猜想相近。
姜盛喉頭微動,忽而覺得言辭艱難,隻能問:“我聽聞貴字令牌數量極少,效力非凡,十分珍稀。您就這麼用了,不可惜嗎?”
賀如琢同他介紹貴生醫院的前身貴生客棧的時候,與他詳說過貴字令牌的淵源。
貴字令牌既然被命名為“貴”,便當真是名副其實的貴,貴在難得,貴在珍稀,貴在它能在貴生客棧内部所召喚具備的非凡影響力。
要知道,即便是風鸢這樣等級的厲鬼,終其鬼生,也未必能夠有機緣得到一張貴字令牌。
風鸢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反問姜盛:“你難得覺得可惜嗎?”
“姜盛,她可是沈鸢。”
如果使用一張貴字令牌,就能夠換回一個那麼好的沈鸢,那當然值得。
“我欣賞她的為人,喜歡她的性格,更敬佩她在努力去完成的事情。那些都是生前的我連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然而她卻不但敢想,而且還做到了。”
“說實話,我做鬼那麼多年了,在此之前從未遇到過一個像小風筝這樣合我心意的姑娘,她是第一個,也是最特别的那一個唯一。”風鸢這般感歎道,流露出的神情既欣慰,又怅惘。
如此,這一切自然都是相當值得的。
姜盛沉默了。
他确實沒辦法反駁風鸢的話。
她說的固然是對的,沈鸢她當然值得。
假若當時手裡有貴字令牌的人是他,他也必然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同樣的選擇。
姜盛主動錯開了與風鸢相交的視線,不自覺地将目光再次投向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面色如常的沈鸢,滿腔心緒在他看似平靜的外表之下轟然翻湧:“貴字令牌效力非凡,所以……風姐,沈鸢她還能夠醒過來,是嗎?”
賀如琢為救邱子霏,僅僅是使用了一張生字令牌便足以見效。
使用生字令牌就能夠達到的,使用比它更高一級的貴字令牌必然也能夠達到,而且應該可以得到更多。
風鸢短暫地默了默,回過頭垂下眼眸:“她不能。”
可姜盛從中讀取出來的言下之意,答案分明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