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背契約的代價,你以為你承受得起麼?”
“頂多也就是是萬劫不複,身死道消罷了。”如筝面不改色道,俨然是已将生死看淡,回答得不僅極盡平靜,還帶着幾分淡淡的死感。
比起自己的死活,她竟是更關心他的棋局之後又該如何下下去:“園裡下午才剛出的事情,特别專案組又是上門調查,又是觀察詢問的,晚上您就用牽魂香把我傳召到這裡來,難道就不怕被特别專案組順藤摸瓜發現嗎?”
畢竟她前一刻還與郁雪燼她們在同一處。
更何況,特别專案組既已經受理案件展開調查,如今的鸢尾花園便業已處在他們的監管之下,外頭的那些警戒線和封條也不是白張羅的。
韓夼挑眉,語氣說不清到底是陳述還是嘲諷:“你倒是夠想得開。”
“畢竟我早就已經死過了。”如筝回答,“現在的這條命,是您給我撿回來的。若是您有一天打算收回去,那也是您的權利,我自是無話可說。”
說白了就是——其實她也沒那麼想活。
“至于您當初救我一命的恩情,我想,我這麼多年為您所用,也足夠還清了。”
如筝原是一把珍品古筝,在曆史更疊的傳承裡漸漸生出了靈識,有緣踏上了她作為器靈的修行之路。
數千年前,她因強行幹預人間事而身陷絕境,琴身與靈識皆遭受重創,命懸一線,本是該撐不了多久便身死道消的,卻在将死時分遇到了碰巧路過的恩人。
恩人修為深厚,手段驚人,看她瀕死可憐,又頗有能耐,便出手相救,先是保住了她的靈識,助她補全與溫養,而後又用與她琴身同源的珍稀材料為她重塑琴身,再幫助她将恢複得差不多了的神魂與重塑成功的琴身重新融合,予她新生。
為報恩人救命之恩,她甘願為他所用。為了保證她在報恩期間的忠誠與受控,手眼通天的恩人不僅同她簽訂了賦有效力的器靈契約,還将為她重塑琴身所剩的、與她同源的珍稀材料制成了牽魂香,用于有需要時對她進行傳召、禁锢和控制。
眼前的“韓夼”,即是當年救下如筝的“恩人”,亦是如今器靈如筝的“主人”。
“天真。”韓夼冷冷道,“你既然清楚現在你的命是我的,那也就應該明白,這恩情還不還得清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而是應當由我說了算。”
他這人冷心冷性,幾乎是時刻都在衡量得失利弊。如筝他不會白救,這工藝複雜而又費時費力的牽魂香,他更不可能白做。
雖然如筝在為他所用的這麼多年裡一直兢兢業業,在此之前不曾有任何錯處,也替他完成過很多漂亮事,但是他清楚,這些都還不是她的極限。她的命既然是他的,那麼他就要做到物盡其用,徹底實現利益最大化才好。
聰明如如筝,當然聽得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她眼睫輕顫了顫,默默地垂下了眼眸,沒有再說話,似是就此認命了一般,以一種近乎擺爛的姿态向他作出無聲的反抗。
灼熱的焚香味愈重,焚香後尾調襲來的冷意亦是愈濃。
默不作聲間,如筝被那袅袅香煙束縛住的地方漸漸現出一道道猶如低溫燙傷的痕迹,更使得她周身彌漫不散的香味和煙霧都随之變得更加濃重。
一聲不吭地硬撐忍受着的如筝漸漸堅持不住,不自覺地薄唇抿緊、眉頭緊蹙,卻怎麼也無法緩解琴身與靈識之上同時遭受到的煙熏火燎所帶來的疼痛。
如筝低垂着的眼皮逐漸發沉,來回掙紮幾次無果,終是緩緩地閉合了上去。
短線香上的一點火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前進着,一縷又一縷新生的香煙升騰、飄散、彙聚,最後成為愈漸沉重的禁锢和灼傷如筝的枷鎖。
韓夼就站在一旁從容平靜地冷眼看着,沉沉的眼底不知道又在思忖些什麼。
——他一向都不愛多說話而喜歡少說多做,眼下正好用這麼一炷香的時間,給如筝這個不聽話的器靈一些應有的懲戒。
不過這樣子的安靜并沒有持續太久。
這一炷短線香還沒有燒完,韓夼的身後就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正常步速的腳步聲,緊接着,一道開口時沒能夠忍住咳嗽的女聲穿過氤氲彌漫的香氣靠近了:“咳咳咳……哪來的那麼濃的香味?”
“……韓博士?”聞着味道尋過來的向鴛在地下昏暗的光線裡眯了眯眼睛,通過眼前人的身形大概推測出了他的身份,“你怎麼這個點過來了?”
她看了看靜靜地伫立在水渠邊若有所思的韓夼,又看了看地下卧室一片幽沉寂靜的環境,最終将目光不自覺地聚焦到了那一炷還未燃盡的短線香頭上那一點尚在明明滅滅着的火光上,面露不解:“怎麼還在這裡點了個香?我說我在外面怎麼突然間聞到了一股篝火堆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