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複紗簾，四角流蘇曳。

明月掩身光，暗色墜星寒。

紅燭半迷離，怕驚瑞腦香。

大殿四周，層層又疊疊，由上垂落的紅紗印着若隐若現的銘文，金光閃爍之間，勾勒出一道道恐怖陣法，讓人無法驚擾，無法窺視其中一切。

神秘的房間裡，神秘道韻充斥空間，緊閉的簾幕無風自動，露出了裡面沉眠的人。

蒼白的臉，玄黑的衣，緊閉的眼，舊日的容顔帶着讓人心悸的虛弱，仿佛天際流雲，要随風散去僅存的生機。

世間最渴望而不可得的道之真谛從虛實之間的軀殼逸散開來，又與四周法陣源源不斷供給的道運靈氣相互交融，維持壯大這微弱的氣機。

一陣清淺的腳步從重重疊疊的紗幔後傳出來，由遠及近。

盤坐養神的人幽幽睜開那一雙鎏金眼瞳，如同落日最後的餘晖，暗淡幽深。

“道體雖然已經在地界本源的幫助下重聚，但祂若還是遲遲無法蘇醒，這道傷怕是越拖越嚴重。”

玄衣白袍的青年緩步上前，認真探查了少年的傷勢過後，吐出一口氣，随意一靠，看着那在這裡已經坐了許久的身影，慢慢吞吞的說道。

“吾知。但，這是祂之決定，吾等無法幹涉。”

無論是舍棄道體，還是自己承受道傷，亦或是在意識回歸之際強行保存他們的意識。

墨發紅袍的人安靜的看着自家本體，難得的有些走神。

離祀主神魂回歸之後，希夷就開啟主動融合，放棄自我以此喚回了太初沉眠的意識。

可是，當祂再次蘇醒過來，已經被太初好好安置在早已準備好的，完好無缺的軀殼之中。

希夷繼承了太初所有的記憶，自然也看到了造成太初如今這樣的原因。

在一片如同深淵的空間裡，蒼瞳白發的少年神袛立于一片暗色之中，如同此間唯一的光明。

“太初，汝當要為了他們放棄九世殉道之果嗎？”

“過往種種，不過算計，他們如何待你，你未嘗不知，為何要如此？”

飄渺瑰異的聲線在這以前寂靜之中響起，非人非神的意識帶着未盡的倦意強行蘇醒，隻為勸阻自己好不容易歸來的孩子。

“九世殉道，神魂破碎，道體獻祭，道傷臨身，盡皆拜他們所賜！”

“如今一切回到最初，你卻還要為了他人損傷己身？”

越到後面，尚且昏沉的鬼域意識越發氣急，連神智都被怒火燒的清醒了幾分。

祂們好不容易養大的崽，結果就睡了一覺就被偷家了，現在好不容易把孩子帶回來了，結果又要看着孩子為了别人受苦受難，這位好不容易讓自己一縷神魂從時空法則中醒過來的大家長差點當場炸了。

“太初，你忘了這九世殉道之果起因于何人，如今功敗垂成又是起因于何人嗎？”

少年神袛仿若未聞，隻是輕輕的開口。

“過往種種所行，不過是太初元清證道之行。”

“至于吾，而今所為，亦是如此，不為他人。”

太初那空靈淡漠的聲音回蕩在鬼域核心的空間裡，悠悠揚揚的，像極了流淌的在微涼夜風中，冷冷清清的月色。

“你可想好了，哪怕身死道消，道途成空，永失所求，你仍是執意？”

飄渺而鄭重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又好似無處不在，言辭懇切，提醒着面前做出決定之人，慎重選擇。

“是。”

太初祂垂眸看着掌心之中的分魂意識，與看着世間其餘的生靈并無不同，聽聞此言也隻是漠然回應。

聽到這裡，鬼蜮意識深吸一口氣，強行按下了自己“還不如幹脆直接聯合一下其他幾個把祂封印到天命過去再放人”的危險想法。

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勸不動了，幹脆破罐子破摔。

與其在太初這裡白費功夫，還不如乘着祂還有餘力拉個外援過來，祂的力量可不夠保住這孩子。

分出了大部分意識去拉人的祂隻能看着太初取出來自己的本源大道放入了半身的體内，毫無反抗的墜入直達消散的永恒沉睡。

若非這位鬼域意識在此時還未凝聚意識，回溯後的時空法則處處壓制，讓祂們無法醒來，祂也許還能拉其祂意識過來。

但此刻被法則壓制的鬼蜮意識隻能在被迫陷入沉睡之前，用自己最純粹的本源之力将太初消散的意識包裹起來，保住這最後的一線生機，等到了唯二感受到太初氣息短暫的蘇醒過來的一域意識之一，冥域意識。

即使是以兩域本源之力挽留，也不過才堪堪保住太初的意識，可想而知這位做起事來是一點後路不給自己留啊。

現在能到道體重聚的一步，不知花費了希夷和冥域意識多大的力氣才勉強做到。

“九劫涅槃位列大道禁術一層，雖然時空回溯讓禁術終止，但祂創造的禁術，即使反噬，祂依舊可以超脫的，何至于此？”

還沒清醒就被拉過來救命，到現在才有時間去問上一句的意識化身不解的問道。

若是普通道傷祂的手段自然不會放在眼裡，可這個道傷它不是呀。

某人造成的道傷已經很嚴重的情況下，希夷還借題發揮達成的目的所造成的傷勢，才是一域本源也不可奈何的主要原因。

希夷垂眸，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似乎還未回過神，清淡的語氣了帶上了飄忽遊離之感。

“祂已無心，故，以天心為己心。”

天心在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解釋，而在大玄，隻有一個意思。

天心，天道之意，衆生所念。

自此，天道與衆生所求，就是太初所求。

所以祂放棄了，也留下了希夷。

這也是鬼域意識如此大反應的原因。

九轉涅槃作為太初元清為了以防萬一作為後手創造的無上禁術，一旦開啟，無論成功與否都能将位列道主的祂複生。

如此強大禁忌的道術，也注定了它在失敗的那一刻受到等同的反噬。

作為代價，太初元清不再，隻餘道主太初。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吾就直接那你帶回來，也不至于盡學了人域那些仁義道德。”

冥域意識征征看着榻上的少年，有些失魂落魄的道。

希夷沒有對這句話作出什麼反應，祂隻是在感知到法則的呼喚和意識化身虛實變化的模樣後安靜的說道。

“你該回去了，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