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州文人不少,多數官宦家的子女都是。白無忌道:“範圍太廣,一時難以全部監測,待回去後,我會去找左統領商讨的。”
蘇成武接着道:“不過,過幾日昭天樓派人回來支援,他若留在城中殺害百姓,無論多能藏,早晚會被你們抓出來的,所以為了活命,我想,他或許真會逃出榮州。”
妖邪想強行出榮州,必得過城外結界。
白無忌道:“榮州外的防妖結界,是當初舉東禦府昭天樓近千名術士之力鑄成的,其強勁程度,全中原都尋不出第二個,他當初進來時可以蒙混,再想出去,怕是有通天妖力也無濟于事。”
蘇成武依然憂心:“但此妖狡詐,或許會用别的法子。”
白無忌順着他的想法往下設想:“你是說,既然自己破不了,那麼,他可以挾制一個對榮州十分重要的人,威脅我們主動打開結界?”
蘇成武臉色微變。
能威脅到東禦府與昭天樓,有如此分量,全榮州隻有一人。
——宮内明成帝。
白無忌與他對視,都覺驚悚,立即派人回城中去找左不凡。
若這書妖當真潛入宮中挾制了皇上,昭天樓與東禦府怕是将迎來滅頂之災。
與此同時,榮州城内。
前往城南易安書院招魂除怨的術士去遲一步,院中便有幾十隻厲鬼竄入城中消失不見。
樊見山跟着幾個術士追趕而去,城南百姓住所相對集中,經過一通混亂的捕捉厮殺,吓壞的百姓哭喊不止,有些甚至撲上來抱着他腿不放。
樊見山氣得火冒三丈,忍了又忍,才沒将手裡的厲鬼當場砍殺。
好不容易抓完,術士接了白無忌命令,又要設法超度亡魂。
樊見山煩悶,問他們道:“那數百具屍首,你們打算如何處理?”
術士頭領道:“玄正司蘇都尉讓全部清點,确定身份後一一送還回家,交由父母親人下葬。”
王九陽咋舌:“近兩千具屍首,全送回本家,隻怕得好幾日功夫吧。”
更可以想象,這兩千多人,大多是家中備受器重的獨子,到時榮州全城怕是都要挂滿白幔,哀樂震天。
術士歎道:“此次之事,本也是昭天樓玄正司失察,送完屍體,隻怕聖上還要怪罪。”
樊見山心間一動。
若論失察,他又何嘗不是。
昨日在刑場,擒住那書妖後,王九陽曾問他那書妖是何身份,當時,他很快便想起之前在樊家看過的記載:這書妖表面純良,内裡卻分明是個禍世孽妖,隻是出于私心,他沒有說出來。
現在想來,若當時他去告訴了白無忌,昭天樓或許會加強警戒,昨夜那書妖也不會破陣而出,将榮州禍害成這樣。
但,他并不後悔。
若早早将書妖關死在鎮妖塔内,如今哪還需要他出手。
“公子?”王九陽道,“易安書院驅邪完畢,咱們要不要再去集賢書院那邊瞧瞧?聽聞那邊死的人最多。”
樊見山道:“不必了,白統領和玄正司都尉都去了那頭,哪還需要你我,先回城吧。”
到城内,已是正午。
東禦府的術士正在換班,書妖不除,榮州街巷裡的人皆惴惴不安,堂堂京都皇城,竟冷清的像座荒廢空城。
樊見山久尋樓祺不見,飛上城内最高的燈樓,問守在那的東禦府術士方升泰:“方大哥,可有看到我表哥?”
方升泰道:“本說要回宮進書閣查看典籍,半途又被左統領調去禦前保護皇上了。”
多事之秋,宮内留守的術士本就不少了,怎麼又突然被調去禦前?樊見山道:“保護皇上?他們是怕——”
方升泰道:“不錯,怕那書妖會對皇上不利。”
樊見山皺皺眉:“他一個小小書妖,也敢如此?”
方升泰憑欄遠眺,道:“難保,公子有所不知,榮州不能與臨江松陵相較,兩百年前東虞定都時,初代國主曾命術士舉國勘察,最後才定下榮州,此地的地氣和風水格局,與你所在的松陵是兩個極端,松陵天生多妖,而榮州從來妖鬼不侵,此次書妖現身榮州,隻怕不僅僅是針對此地百姓,于東虞而言,這是禍國之兆,必須謹慎小心。”
“禍國?”樊見山再次被震撼到,“他不就是個會吃書,食人腹中之墨的書妖嗎?”
這書妖的來曆,他們都是昨夜在混亂中聽陸昭歌說的。
她也不知從何得知這書妖是前朝華陽國一本邪書所化。
今早在城内,三大書院被洗劫之事傳來,衆人分批前往處理前,陸昭歌又告訴他們,這書妖還會殺文人墨客,吸其腹中血增添妖力。
他那時心不在焉,也隻聽清一兩句,怎麼轉頭,這書妖的出現又是禍國之兆了?
方升泰與樓祺當年同日進宮,彼此關系不錯,對樊見山的疑問也耐心解答:“公子聽過華陽國嗎?”
樊見山道:“略知一二,三百年前,此地一古國,國内多巫師,走旁門左道,與如今的東禦府昭天樓術士勉強有點淵源?”
方升泰道:“不錯,他們修習的邪術是旁門左道,但也是流傳了上千年的旁門左道,而千年前,凡間尚無捉妖界,更何談什麼昭天樓東禦府,可見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觑。”
“左統領也有此顧慮,想當初華陽國滅,是受了天譴,可他們國中人本非凡體,怎肯甘願赴死,說不準,會借用秘法诓騙天神,來個偷梁換柱,在暗處苟且偷生,公子可知,過去便曾有流言說華陽國滅後,國中有批巫師暗中逃亡去了北地,到今日也不曾滅絕。”
“無風不起浪,這流言,興許有可信之處。”
樊見山沉下眸:“北地?是大雍國?”
方升泰語态愈發深重:“是的,而此刻,你我腳下踩的地方,亦是當年華陽國的國土,這批活了千年的巫師若尚存于世,定會借大雍國之勢對東虞不利,而前不久,朝中暗探曾查到左相之子與大雍國細作互通有無,這背後的糾葛,由不得人不深思。”
物老成精,一個凡人,靠這具肉體凡胎能活上千年,與妖邪無異,雖說當初并非是東虞滅了華陽,可東虞也确實吞并了華陽的國土,如此看來,那些巫師是要密謀複國了?
樊見山聽懂了其中要害,道:“果然如此,那這書妖現身榮州便不是巧合。”
方升泰道:“個中緣由還得探查,如今,朝中左相勢力未完全清除,這書妖又借機生事,嶺南通天壁也才修複了一點,可謂内憂外患,萬一出事,怕是會引起東虞動蕩。”
樊見山眺望下方殘損的城樓,道路上零星獨行的百姓,道:“隻盼咱們能早日抓到那書妖便好。”
“方大人,”有兩名昭天樓術士帶一男子行了過來,“如意書院的亡靈超度完成,白大人命我們來助你。”
“有勞,八方陣尚在運行,你們隻需幫我盯巽震二位便可。”
那兩人迅速找到站位,念訣開始監測,旁邊的男子見無人理他,孤自靠在牆邊低頭沉默。
樊見山掃了兩眼,想起此人是李裕。
方升泰注意到他的眼神,道:“當初,那書妖便是借他之手進入榮州的。”
怪不得這些術士都對李裕冷冷的,雖說先時是妖邪诓騙了他,可是榮州此次禍事到底也是由他而起,他們焉能不怨。
樊見山道:“他為何跟着你們?”
方升泰回:“那書妖與他有仇,白大人說不能再有傷亡,命我們護着他。”
他二人說得明目張膽,并不忌諱李裕能聽見,李裕隻将頭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