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将來他們早晚會離開我,讓我護好你們。”
他的音色比過往低沉鄭重,鮮見的一面,讓尹驚舞心跳亂了:“小舞,别離開我,好嗎?隻要有你陪着我,我什麼都不怕。”
尹驚舞懂得他的不安,他的脆弱,擡起僵硬的手遲疑着回抱他:“幹嘛忽然說這個,你喝多了,别胡思亂想。”
好端端的,她為何要離開他呢。
豈料尹世霖下一句,更叫她身心俱震:“我喜歡你,從小時候初次見你開始,一直都喜歡。”
尹驚舞沉默了許久。
久到尹世霖以為她沒聽清,望着她的眼睛又仔細說了一次。
“我不是非要你答應我,”尹世霖見她還是沒反應,失落道,“你若喜歡旁人,我不會幹涉你,我知道我比不上我哥,比不上很多人,你不喜歡我也是尋常。”
尹驚舞低低道:“你喜歡我什麼。”
“什麼都喜歡,”尹世霖笨拙地解釋,“我藏了好久不敢告訴你,可我又怕你會喜歡旁人,你不曉得家裡有好些弟子背地裡誇你好看,我日日聽着,酸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生怕他們誰按捺不住會搶走你。”
尹驚舞心間泛起笑意,背過去羞惱道:“别說了。”
尹世霖等了片刻,抓住她的手攥了攥:“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是我不好,可我真的很怕你會離我而去,那樣,我不知我活着還有何意義。”
“我有這麼重要嗎?”尹驚舞問。
尹世霖道:“當然了,你放心,我會努力撐起尹家的,這裡是我們的家,我會好生守住的,你願不願意……随我一起?”
他小心翼翼,又倔強地不想放開她,隻好輕輕勾着她的指頭。
尹驚舞咬牙醞釀了會兒,轉過身道:“那你可要說話算話。”
不等他忐忑,她深吸口氣,又道:“我會陪你。”
靜了靜,尹世霖滿眼皆是難言的欣喜,凝視她片刻,他的目色又被醉意浸染,水波似的溫柔裡升騰起強烈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
尹驚舞看懂了,倉皇低頭,隻覺雙頰燒得滾燙。
她也喝醉了嗎,方才脫口而出說了什麼?等他酒醒了還會記得嗎?
“小舞。”
頭頂一聲輕喚。
尹驚舞下意識擡眸,陰影降下,蓋住了她,随之飛落的,還有他染着酒氣的吻。
不知纏綿了多久,他松開她的唇,撫摸她绯色的臉頰,道:“今生今世,我的妻子隻會是你。”
***
空耗數日,妖邪仍然杳無音信,天亮後,百姓走上街頭,照舊見人便扯些事關那妖的話,沒想到一夜之間,城裡又出了樁大事。
“陳家死人了!”
不知誰當街喊了一聲,如平地驚雷,聽到消息的衆人見有新的熱鬧可以看,争先恐後湧去了陳家。
透過矮牆,院裡零零散散倒着七八具屍首,皆面容灰敗張口瞪眼,手腳痛苦痙攣,像被什麼吓死的,待衆人砸開門,忽有個活人從裡面跑了出來。
定睛瞧了瞧,此人是陳家大兒子陳校,他家這是遭了什麼變故?何故都死了?
面對衆人詢問,陳校癡癡傻傻答不上來,口裡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有膽大者感覺不對,湊過去看了看,吓得退出三丈遠:“他,他舌頭沒了!”
經查,陳家全家都被人拔了舌頭,除陳校活着,瘋了,其他死去的人皆是被吓死的。
短短一上午,松陵又是滿城風雨。
樊家宅内,樊淵正在設宴給從榮州歸來立下大功的樊見山王九陽接風洗塵,聞聽此事,潦草應付完來客的阿谀奉承,招了自己的暗衛入書房細問。
好好一家人,一夜過去死得死,瘋得瘋,在城中人看來,陳家這顯然是得罪了什麼人,遭了暗害。
懷疑的風向,有往樊家吹的趨勢。
樊淵清楚其中内情,聽完後心頭火起,抄起桌上的筆墨紙硯不管不顧砸了出去。
巨大的響動裡,滿屋下人戰戰兢兢跪地,樊見山正好進來,王九陽護着他堪堪躲過了飛濺的墨漬。
“父親,何事發這麼大火?”
樊淵屏退屋裡礙眼的閑雜人,道:“陳家那幫蠢貨死了,我命人布置好一切,使喚他們去破壞尹家名聲,他們倒好,走了趟縣衙沒害到尹家半分,自己倒死得痛快。”
暗衛解釋完後,樊見山大緻了解了樊淵的用意,道:“證據充分,上下也都疏通好了,邵虹如何洗清嫌疑的?”
樊淵氣不打一處來:“她在還沒上公堂時,便放火燒了尹家整條街所有鋪子!我費盡心思才拉攏來他家弟子,讓其把毒藥一點點摻進去,全叫她給毀了!”
王九陽心底不由佩服邵虹的當機立斷,那個關頭,她但凡有所猶豫,陳家人必然得手,道:“她可夠狠的,上萬倉的藥材說燒便燒,倒是絲毫不心疼。”
樊見山道:“她是否看出陳家是有備而來的,猜到他們藥鋪裡的藥必有蹊跷,若被人查出,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所以幹脆全燒了。”
樊淵默認了他的猜測,道:“陳家那群莽夫,哪敵得過她的城府。”
看來,想整垮尹家,邵虹是個大坎。
松陵縣官唯樊家馬首是瞻,可邵虹這幾年做生意,在臨江等地累積了不少人脈,證據不足,縣官雖得樊家授意,也不敢強行定罪,綢缪數月的局輕而易舉被破,樊見山覺得可惜,道:“父親何不安排些機靈點的人,他們露餡,怕是會暴露咱們。”
樊淵并不擔心:“暴露又如何,這局玩的就是陽謀,邵虹知曉是我能怎樣?我在陳家人後頭安排的人還多着呢,邵虹為永絕後患燒了全部藥材,但隻要他家藥鋪還會再開,我的機會多得是。”
暗箭難防,看這個寡婦能嚣張到幾時。
王九陽低聲道:“尹家除了那些藥,也沒剩下什麼了。”
樊淵瞟他一眼:“要動他家,自然要把他們的出路全部堵死,否則細水長流下去,得等到何時?”
王九陽讪讪道:“掌門提點的是。”
樊見山道:“那邵虹昨夜害死陳家人,是做給咱們看的?”
他不用猜,便清楚陳家人死于誰手。事情敗露,陳家得罪的無非是樊家尹家,不是他們,隻能是尹家了。
滅門這種事,與邵虹過往作風并不相像,她這是急了啊。
樊淵笑了笑,道:“是啊,她想叫咱們知道,狗急了也會跳牆,我卻要叫她看看,牆外究竟是陸地,還是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