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岑沖到家門外,那女子的攤位前圍了大群人,多是探頭探腦無所事事的男人,正對着她低笑,悄聲議論。
王九陽掃了一眼,人縫中露出半張純白的面紗來,其上,桃花眼,柳葉眉,果然容貌出衆,越遮越引人好奇。
這樣神秘,怕不僅是個神棍吧。
再看言談舉止,倒疏離正派,進退有禮,不似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
他們行過去,圍觀的見是樊家人,自動避開,王九陽再一招手,門外看守的弟子下來一通震懾,整條街人流四散,霎時空落了。
王九陽對岑沖道:“你看着,别讓任何人靠近。”
岑沖點頭,守在了不遠處。
女子支手道:“公子來了,請坐。”
王九陽道:“閣下如何稱呼?”
“姓鳳。”
“鳳仙姑知我心有疑慮?”
“方才那位小公子幫你問我,我算了算,便知公子有。”
她異常笃定,王九陽這才坐下,道:“鳳仙姑,瞧你通身氣派卓然,非比尋常,打何處來?”
“北地雪山修行多年,偶然遊曆至此,今日走完松陵,我的功德也将圓滿,公子會是我在城中待的最後一位客,分文不取,機會難得,公子想問什麼盡管開口。”
王九陽湊近了些,盯住她潋滟的雙眸道:“仙姑既無所不知,不妨試試看能否算出來。”
鳳仙姑輕笑,掐指一算,道:“我知公子困擾之事,在樊家後方。”
王九陽回眸,樊家後方,是莽莽蒼蒼的白蟒峰,此山形似巨蟒,逢冬落雪,遍山皆白,因此得名。
他微笑:“仙姑算得極準,可能幫我?”
他沒明說自己如今的困境,想看這來曆不明的女人會告訴他什麼。
鳳仙姑道:“公子可知白蟒峰來曆?”
王九陽一愣,白蟒峰年代久遠,他的事還與此有關?
“不清楚。”
鳳仙姑道:“那您請聽,千年前,仙界有一個蛇仙,因引誘靈族天将動情釀下大錯,遭罰被貶下界,落入如今的松陵,蛇身成石,盤卧仰望,化作白蟒峰,蛇尾斷裂,形成了你們所見的小刀山,卻無人知曉,白蛇墜凡前,盜取了仙界至寶檀木如意,她死後,檀木如意深埋于白蟒峰内,再無覓處,直至今日。”
王九陽過去從樊淵那聽過仙界十二神族的傳聞,但天上的糾葛與他無關,他道:“檀木如意?有何用?”
鳳仙姑道:“東虞捉妖界,有一柄赫赫有名的神劍。”
王九陽頓悟:“陸家斬妖劍?”
風仙姑道:“對,檀木如意,與斬妖劍相生相克,皆是靈族煉出來的,斬妖劍所執者便是那名天将,他被囚八百年後,為白蛇報仇,反了靈族,落敗後,由靈族諸神誅殺于天河河畔,神魂被封進斬妖劍内,一同打入了凡間。”
“打入凡間?”王九陽聽得淩亂,“既是神劍,靈族何故要丢下凡來?”
還在兩百年前,恰好被陸家先祖拾到。
鳳仙姑知無不言,道:“千年前,凡界還發生過一件大事。”
王九陽略想了想:“嶺南……通天壁?”
鳳仙姑目色微深:“樹立通天壁的,是靈族的神。”
王九陽道:“我聽聞,靈族在仙界十二神族中,實力墊底。”
為何是他們豎起的通天壁?其他強悍古老的神族呢?眼看妖邪将把凡人吃光吃盡,卻不聞不問?
鳳仙姑沒對靈族有所評價,道:“八百年來,通天壁效力逐年削弱,他們為免嶺南妖邪反攻中原,才及時丢下斬妖劍,有意挽救凡間衆生的。”
王九陽問:“那檀木如意,還在白蟒峰?”
鳳仙姑道:“我算過了,還在。”
王九陽理了理前後,心覺她跳過了不少細節,譬如那白蛇背後是哪個神族,靈族丢了檀木如意這樣的寶物,為何沒下凡來找?通天壁力量削弱,他們沒有集神力再立起一道屏障,反而将斬妖劍扔下凡來,讓凡人憑此劍自保,足可以想見,仙界有些神族,并不是站在凡人這邊的,靈族為凡人伫立通天壁的行為,多半犯了衆怒。
王九陽不由憤懑,轉念又覺仙界離他太遠,他還是先解決當下的事吧,道:“此事,凡間還有人知曉嗎?”
鳳仙姑道:“有,我能算,旁人也能算,但能算對算全的極少,如何,這些三界往事,能為公子分憂嗎?”
王九陽上下瞥她:“你沒騙我吧?”
真有這種解他燃眉之急,卻不用他付出代價的人?
鳳仙姑道:“有不實之處,我願受天罰,今日事畢,瞧與公子有緣,往後我還會在秀水鎮住一段日子,公子煩有疑難,可來秀水鎮蝶鳳齋找我。”
王九陽望了望周圍,确定方才的話隻他們二人知,起身道:“仙姑慢走。”
“告辭。”
鳳仙姑收拾完攤位,上了街角等候的車轎。
岑沖道:“師兄,怎麼樣了?”
王九陽凝望車馬遠去,這個鳳仙姑,可能是半神,地仙,也可能是修行多年的善妖,唯獨不會是凡人。
***
大雍國的嘉獎,也讓雨妖一事徹底為衆人所知。
剿滅花魂國的妖邪,乃東虞開國兩百年來頭一遭,莫大的殊榮,讓昭歌得到更多贊賞,尹家亦得以露臉。
眼看着衆人的目光全數落在他們身上,會場下,霍天轉身逆着人群走了。
在混雜的場地裡穿梭,冷不防和一人撞上。
肩膀劇痛,霍天還未看清,那人便陰陽怪氣道:“我當誰不長眼,原來是你。”
霍天道歉的話立時咽了回去。
牧三途背着辟邪劍,身後跟了兩個随從,臉上滿是倨傲之色:“霍公子,這般失魂落魄,出了什麼事?”
霍天想走,他橫出一臂擋住他:“别走啊,聽聞你那師妹,除掉了花魂國出逃的孽妖,救了大雍滿城人的性命,連我朝天子都贊不絕口,簡直前途不可限量,但我記得,當初你随他們同去的,這嘉獎怎麼沒你的份?”
明知問不出什麼,他就是要讓他難堪:“好生可憐,同在聽雨齋門下,她的成名之路,處處有淩虛費心安排,而你至今還默默無聞,他未免太偏頗了些,你道呢。”
霍天冷眼瞥着他,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踩到他頭上了,憑他們也配。
“我們聽雨齋的事,不勞牧公子操心。”
牧三途笑了笑道:“我勸你這次,别去賽上丢人現眼了,原本你不為人知,隻受淩虛的奚落,要是上了擂台,慘敗,還不叫臨江全城百姓贻笑大方,同樣從聽雨齋出來,你與陸昭歌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顯得你廢物至極。”
霍天忍不下去了:“賽事尚未開始,誰輸誰赢,不由你說了算,你也是初次參與盛會,自己心裡沒底,要靠打壓我來虛張聲勢,難不成,你怕輸給我?”
牧三途道:“可笑,憑你那截細絲,能敵我樊家利刃?”
霍天諷道:“看來前次在巫溪的事,有人忘得一幹二淨,不知是誰被捆住了掙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