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無。”

“陸式微”轉眸看他，聲音幾乎與陸式微一模一樣。

而後，她突然露出了個極其溫柔的笑容來，輕聲道，

“她沒這麼喊過你吧，阿無。”

*

屋内，衆人落座。

“诶，師……他呢？”

言傲率先站起來，要往外面而去，卻被那叫阿良的男人擋住：

“那人正在和陸老祖商談，你莫要去打擾。”

陸式微根本顧不上言傲，更顧不上落在外面的言無。

她凝眸看着坐在桌子那頭的明琰，嘴唇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也是幻象嗎？

此處的明琰，也是幻象嗎？

還是說……她是真的？

她是這裡唯一的真實？

她想要讓陸真看看言傲，判斷一下是否能聽到言傲的心聲。

如果也不能聽到，那她便沒有辦法判斷明琰的真假。

但如果……能呢？

如果可以聽到言傲，卻聽不到明琰呢？

她又該怎麼辦呢？

說到底，就算明琰是由記憶幻化而成的，那也是某個側面真實的明琰，是不是？

她抖着唇，聽見陸真強裝鎮定地和明琰解釋着如今西微門的情況，聽她蹩腳地判斷着到底是誰制造了這個環境，聽她局促地在心裡呼喚着自己。

可她都已經聽不清楚了。

玉佩的力量扛不住身體的疼痛，陰陽眼也正在積蓄力量。

當下，她如同一個最簡單最質樸的孩童，面對自己失而複得的珍寶，努力睜着眼睛，試圖看清面前的人。

直到言傲開口：“陸琰天師，能否請問一下，為何你會和陸老祖一同生活在這裡？”

陸真面色一變。

就連小師弟也忍不住要捂言傲的嘴。

這家夥到底是怎麼在捉妖大比上奪得第一的！

幻境之中不可以提及有悖于現實的不對勁，不然很可能會使幻境崩塌的！到時候，他們都得死在裡面！

*

門外，絲毫不擔心會死在裡面的言無依舊凝視着“陸式微”。

無邪弦自半空環繞，懸在了“陸式微”的身側。

言無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

“不要用她的聲音，說出這種話來。”

“哪種話。”

“陸式微”仿佛聽不懂一般，手指微微撫摸着劍柄，語調甚至還輕微上揚，

“是這句嗎，阿無？

“還是，潛伏在那丫頭身體裡，那隻小小的妖怪呢？”

無邪琴振聲而響，“陸式微”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甚至還将脆弱的脖頸堂而皇之地往前送了送：

“阿無，你又生氣了呢。這次也要像之前一樣，直接就地斬殺嗎？

“可是，你要是殺了我，這裡的幻境可就會坍塌哦。”

無邪弦的振鳴一瞬間頓住，隻傳來極低的一聲嗡嗡聲。

“言無老祖！”

忽而，身側傳來陸真的一聲呼喚，言無側過頭去，便見門扉站着本應在屋内的幾人。

話已出口的陸真急匆匆跑過來，擋在了陸式微的面前：

“你要對我師祖做什麼！你又要殺了她一次嗎！”

言無沒有吭聲，隻剩無邪弦在不斷嗡鳴。

“陸式微”躲在陸真的身後，眼底深沉，隻一直盯着言無。

言無擡眼，仿佛被燒了一下似的，幾乎是立刻回答：

“那不是你師祖，那是妖怪。”

陸真當即嗆聲：

“我師祖不可能是妖怪！”

“是啊，師祖，之前我玩笑說陸老祖是妖怪，你不都否認了嗎？”

就連言傲也擡起頭來，頭一次試圖反駁言無。

無邪弦铮鳴，映照着言無此時的繁雜心緒。

下一刻，言無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開口道了句：

“我沒有殺她。”

他望向陸真，眼底有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執拗：

“陸式微的死，其實是……”

他想要說完，頃刻間卻瞳孔緊縮。

在陸真與言傲護着的背後，“陸式微”溫柔笑着，隻那雙眼眸裡，騰騰然閃現出濃郁的妖氣來。

無邪琴終于在顫抖之中倏忽幻化出了實形，言無手掌微翻，當即飛了出去。

在微微璀璨的光芒之中，“陸式微”微微笑了起來，輕聲道：

“我的死，不就是你所做嗎？

“那日萬妖窟中，你也是這般，無邪琴在側，逼我将我的陰陽眼剜下來，不是嗎，阿無？”

……

眼前血液四濺的笑容溫柔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幾乎聲嘶力竭地呼喚：

“言無！”

那一瞬，無邪弦華光驟息，四周如碎片般四散開來，萬事萬物仿佛驟雨初歇，有種黏膩的膠着感。

就如同言無。

他仿佛深陷在什麼恐懼之中，瞳仁裡微微閃爍着沉澱許久的情緒，微微側過頭，看向了聲音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