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圓月澄澄,是團圓美滿的日子。
左亦奚卻覺得,再沒有比今天更凄冷的月光了。
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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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内安靜得就像被按了暫停鍵。
郁鑫興奮了一整天,上車沒五分鐘就縮成一團靠在徐理肩上沉沉睡去,發出小豬般嬌憨的呼吸聲。
徐理拿出包裡的披肩替郁鑫蓋好,自己也抵着郁鑫的腦袋,準備微眯一會兒。
電話鈴聲像陣驚雷打破車内的甯靜,把徐理吓醒。
夏風打來的電話。
徐理:“有什麼事?”
徐理盡量壓低音量,但是安靜地環境會自然而然地将一切聲音放大,一字一句都清晰傳進左亦奚的耳朵。
夏風:“我今天在葉市出差,我媽非讓我帶點雲市的特産給何阿姨,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打了半天何阿姨電話都沒人接。”
徐理幸災樂禍:“真是不巧,我媽今天她朋友一起去踏青去了,要到後天才回來。”
夏風:“那我的東西放哪裡?要是原路拿回去我媽要剝了我的皮,救救我。”
徐理點開聊天框,把密碼發到夏風的微信,“我們家門鎖是密碼鎖,密碼已經發給你,你輸密碼進去。”
夏天:“好,我明天回雲市,你這幾天有空嗎,我要和你商量件事。”
徐理手扣着衣角:“看你時間,我都行,你知道的,我這段時間都閑得很。”
挂了電話,擡頭看到左亦奚正通過前視鏡看着她,神色不明。
左亦奚沒有任何偷聽别人講話的羞愧感,反而問她:“是夏風?”
“嗯嗯。”徐理點頭。
“你們感情真好,他這麼晚還給你送東西。”左亦奚捏緊方向盤,手臂緊成一張拉滿的弓,快把真絲襯衣撐破。
車輛經過漆黑的隧道,光影交錯間,徐理沒看到左亦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徐理對這種詢問已經習以為常。
大學時也總有人誤會她和夏風是情侶,她不愛參加班級活動性格相對内向,夏風大學是籃球隊的隊長,偶爾和他說話就會被人說是一對。
開始她還解釋,後面無所謂了。反正她說了不是,愛信不信吧。
徐理:“他媽媽和我媽媽是好朋友,他也是迫于家長的命令跑個腿。”
畢竟誰願意出差還得時候還當郵差,夏風沒有選擇的權利,任憑周萍女士做主。
“被迫?”左亦奚将這兩個字拖得很慢,“那這麼說他不願意做這些事?我看他對你的事很關心,還以為是真心做這些。”
徐理奇怪左亦奚為什麼會這麼問。
朋友之間的感情再真,有時候也會出于責任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做一些違背本意的事情。要求别人做一切都以真心為目标無疑是一種道德綁架,成年人的世界沒時間去辨别真心。
“我們之間,不談真心這種東西。”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習慣,習慣了無關其他。相處久了自然知道合不合适,我們又是一個行業的,共同話題也多一點。”
徐理找出了一個最恰當的詞語,習慣。
她朋友其實不多,夏風算一個。
夜晚氣溫下降,窗外綠化道上的薔薇葉都挂起了夜露。
左亦奚隻覺得這車内擁擠燥熱得很,徐理說過的每一個字變成紅炭丢在他身上,燒得他無處可躲。
是嗎?
和夏風在一起可以容忍到這個地步。
他的真心都可以不要,隻要他的人?
那憑什麼夏風可以,他不可以?
“我不會。”
左亦奚沉默了幾分鐘後突然開口。
徐理滿頭霧水:“不會什麼?”
“一切不是真心的,我不要。忍受不了朋友之間沒感情的習慣,違心的事不如不做。”
特别是對你。
左亦奚的聲音慷锵有力,像是在說什麼莊重的誓言。
什麼?我聽到了什麼?
沉重的瞌睡被這句話沖得煙消雲散,徐理瞪大眼睛看着左亦奚,判斷他是在開笑話還是認真的。
“看不出來你是個喜歡童話的人。”徐理原本想說天真,不過形容一個已經工作的成年人天真貌似不是一個好詞。
不是,左亦奚這麼傻,是怎麼在吃人的娛樂圈混這麼久的。
“人最好不要感情用事。”徐理頗有些語重心長:“感情總會變的,真心這種東西如何靠得住。規矩是死的,但是很可靠。人是活的,随時有變。”
徐理說這些話的本意還是希望左亦奚現實點。她知道他能到現在的位置不容易,太過理想主義在任何地方都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我隻喜歡我認定的,不管是人還是東西。我以前當你是我的朋友,現在也一樣。”
“是,是。”徐理打開車窗,讓車外的風灌進來:“出門在外,人人是朋友。”
她沒擡頭,沒有注意左亦奚。
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在風吹進來的時候,混雜在車輪和風聲中輕如鴻毛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