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人來到本縣,一直兢兢業業,?公正執法,體察民情,施仁政,講仁愛,教化百姓,争取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如果你那句‘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麼要救’就能給人定罪,往後誰還敢做好人好事?看到有人受傷遇難,為了自己的清白,人人都應該躲得越遠遠的了。長此以往,逐漸變得冷漠自私,何來和睦友愛?豈不是與大人的政令背道而馳?”
安嘉樂看出來了,胖衙役并不在乎杜聰健是不是被冤枉的,他隻想快點破案。越早抓住兇手,越能證明他的能幹。如此着急,估計是想在縣令面前表現一番,好升職加薪。
安嘉樂的話過于誅心,胖衙役急了,就算對方是小三元,可若是斷了他的升職路,他也不會給對方面子。
他上前一步,怒瞪着安嘉樂:“你!”
上方端坐的縣令大人沉着一張臉,對胖衙役喝道:“退下!”
胖衙役心裡一驚,明白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大人已經有些厭惡他了,可他不想就此放棄。他們這一班衙役的班頭最近因年紀大了,生病在家休養,眼瞅着班頭的位置就要空出來了,他急于表現,就是想升做班頭。
所以,他不僅不退,反而上前半步,據理力争道:“大人,此案鐵證如山,不是他殺的還能是誰殺的?”
“哦?”縣令突然笑了,“那你來說說,死者叫什麼名字,跟嫌犯有何恩怨,殺人兇器又在哪裡?”
“這……”胖衙役額頭被問出了一層冷汗,半晌隻能嗫嚅道,“卑職愚鈍,卑職愚鈍。”然後才一臉灰敗地退了下去。
縣令大人又向杜聰健:“你可認識死者?”
杜聰健定定神,鼓起勇氣看向大堂中間的死者。仵作檢查完死者後,稍微給她整理了一下儀容,把散亂的遮住大半張臉的頭發全都攏到腦後,露出清晰的面容。因天氣寒冷,屍體還未發臭,但全身僵硬,臉色青白,眼睛還不甘地睜着。
杜聰健吓得打了個抖,匆匆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恭敬回道:“禀大人,草民不認得她。”
馮婆子今年五十多歲,經曆過的事多,膽子也相對大一些。況且她還是頭一回以證人的身份跪在大堂上,覺得很新鮮。心裡又想着,雖然死者為大,不可冒犯,可若是能替她查出真兇,想必死者也要感激她的,也算是行善積德的好事。
她壯起膽子,盯着死者青白的面容看了許久,突然出聲道:“咦,這不是古井巷劉家的二兒媳麼?”說完,她轉頭盯着杜聰健,“還說你不認識,她曾去過你家的雜貨店買東西,還跟你吵了一架呢!”
吵架?難道這就是殺人動機?看熱鬧的人群激動起來,就連縣令大人也狐疑地看向杜聰健。
杜聰健聞言,以為自己沒看清楚,又仔細看了屍體一眼,确認他并不認得死者,便喊道:“大人,草民當真不認得她。馮婆子,你說我曾跟她吵架,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年的事了。”馮婆子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剛才認出死者,她就已經把這事給記起來了。
“大人,民婦有兒有女,孩子們都孝順,我不缺衣食,每日吃了飯就在街上閑走,看看東家,再看看西家。”馮婆子讨好地沖縣令大人笑了笑,“大概是前年的事了,那天我看到劉家二兒媳去雜貨鋪買米。她家向來是婆母管錢,買東西也是那老太婆親自去,極少看到兒媳婦出來買東西,所以我就多看了兩眼。”
“劉家二媳婦買了一小袋米,出門時看到門口擺着的炒貨,有兩個筐,一個筐裡裝着炒花生,另外一個筐裡裝的是炒瓜子。民婦兩樣都買過,花生瓜子的個頭都極大,極少有空殼,确實好吃。”
馮婆子講話有些絮叨,縣令并未催促,而是耐心地聽着。
馮婆子接着道:“那劉家兒媳婦以為這是便宜貨,想着自己買了米,便要讨點添頭,于是就抓了兩大把花生。她想得美!一等的炒貨個頭大,又沒有空殼,賣得自然貴,就她抓的那些,少說也值好幾個銅闆了。杜家小子自然不肯,問她要銀子,她不給,飛快地走了。等到了街對面,還轉過頭來罵,說店家小氣,連幾顆花生都舍不得,以後再也不光顧他家了。”
聽完馮婆子的話,杜聰健也終于想起來了,忙道:“我沒有和她吵,沒有吵。”
馮婆子:“你問她要花生的銀子,兩人也是拌了幾句嘴的。”
在馮婆子眼裡,這就算是吵架了。
杜聰健不善言辭,氣得眼睛都紅了。安嘉樂見他不會替自己辯解,便站了出來,道:“大人,學生的表哥為人老實,做生意又厚道,從不缺斤少兩,在附近都是很有口碑的。隻需派人去打聽一下,便知學生沒有撒謊。”
“表哥家中開着雜貨鋪,從不胡亂要價,利潤微薄。若人人進來買東西,都要抓兩把大花生,早就賠得關門大吉了。況且,照馮婆子的說法,那婦人也隻是僅僅來過這一次,且又是前年的事,表哥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情有可原。鋪子裡每日人來人往,記不住很久之前的生客,是很正常的。”
縣令大人邊聽邊點頭,公堂外看熱鬧的人們也紛紛點頭,有一位家中開食鋪的中年男人,點頭道:“常來的熟客自然記得,若是生客,時間一久,誰還記得住。”
杜聰健知道自己嘴笨,但幸好他有表弟。他想說的話,全都被表弟說出來了,頓時感動得眼淚汪汪:“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