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氏往河面看去一眼,難得露出幾分笑意來。
褚朝雲眼睛眨眨,又道:“既然是富戶要做壽,想來需要準備的菜品少不了,看來嬸子今天有的忙了啊。”
褚朝雲是沒進過竈房的,雅間那頭的事情她也不敢打聽,因瞧見鐘管事叫刁氏給姑娘送飯,她本能認為平日客人們的飯食,也是刁氏去準備。
刁氏聽過便無奈的搖頭,“我這粗手笨腳的,管事們才瞧不上。”
說罷,擡手指指竈房半開的門,聲音壓得如蚊蠅般細:“做飯那位可是管事們花重金請來的廚娘,燒得一手好菜,姑娘們平時大都也跟着吃,能用的上我的,那都是特殊情形。”
二人繞着花船走了小半圈,竈房裡便傳出些香味來,想來,刁氏口中那位廚娘已經開始忙碌了。
褚朝雲屏住呼吸想要少聞那香味,聞見又吃不到嘴,難免苦悶。
雜七雜八的活計忙了一個上午,午時領飯,褚朝雲閉眼撿了塊馍,捏着快速跑回暗倉内歇腳去了。
白日裡她是不敢把菱角拿出來吃的,盡管饞的流口水,褚朝雲也隻能多塞幾口馍來填嘴,吃完咽下,把門一關,就着小窗探進來的碎光,閉着眼小憩起來。
如今時節往初秋走,每日也就午時的日頭還算溫暖,褚朝雲努力将身體往日頭處靠攏,慢慢的,心口窩便被照的熱乎了點。
可床闆還是涼的。
她現在就好像是一條架在冰天雪地裡的烤魚,火烤的一面燙人,其他面卻依舊砭骨的冷。
兒時讀《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本書時,她還沒什麼共情之感,可如今,莫說是切身體會也差不太多了。
刁氏下船的機會多,她也不是沒想過拜托對方捎點能鋪床的物什來,隻是她才來了不足半月,沒得月例可發,而原主從頭到腳也沒個值錢的玉佩、首飾之類的。
且不止她沒有,褚惜蘭和褚郁也一樣的兜比臉幹淨。
這好像不合理吧?
褚朝雲猜想,大抵是在他們昏迷之時,身上的銀錢物件就被人給摸去了。
至于是三嬸,還是那些拐他們的人幹的,褚朝雲就不得而知了。
她躺在光秃秃的潮濕闆子上,煎雞蛋似的不停翻面,靠着那點光和熱,前面曬曬,後背在曬曬,直到人來喊,她才一骨碌爬起來跑出去接着幹活。
刁氏畢竟在船上做得久,猜測的分毫不差。
此刻三層雅間被全部包下,二層的公子、小姐們也正拉着幾個姑娘在玩投壺。
春葉姑娘似是情緒不佳,隻抱着張琵琶靠在外側輕輕彈唱,春葉的歌聲裡透着股難掩的幽怨,還沒唱幾聲,鐘管事就上去罵人了。
“你是死了老爹還是老娘?人家做壽你嚎什麼喪?”
鐘管事疾言厲色的輕吼幾聲。
褚朝雲再聽時,那曲調便換成了歡快的。
褚朝雲和幾名年歲小些的船娘站在一側等,如同刁氏這般上了年紀的,鐘管事一向不許他們再去搖橹。
耐心等待許久,陸陸續續的幾名客人從木梯上下來,鐘管事就着人數和情形便安排開了。
有些客人愛帶着姑娘同乘,有些則抱着嬰孩攜相公同遊,也有那喜歡吟詩作賦的年輕公子不喜被打擾,便隻配個船娘幫忙搖橹。
褚朝雲分到的客人是位年紀稍大的老爺子,也是這富戶裡的當家,這家的夫人死的早,老爺子就點了春葉陪同說說話。
遊河的小船不大,最多就隻能承載三名成年人并一孩童。
褚朝雲先一步下去将這家老爺子扶到小船,接着就去做自己的準備工作。
花船上站着的春葉姑娘人如其名,頭簪碧色珠钗,身着一套天青色繡球花圖樣的褙子,下配同色長裙,就連半露的繡鞋色澤也是青翠嬌嫩。
春葉下來時思緒有些恍惚,一腳踩空差點摔進河裡,褚朝雲眼疾手快拽住她,并低聲道了句“小心”。
春葉對着她點了下頭,而後就安靜坐到一邊。
見二人都安頓好後,褚朝雲走去船尾,側對向那老爺子微微一笑,爽朗問道:“敢問老爺想看這蕤河的哪處風景?”
老爺子似是對這條河的風景興緻不高,下來,不過是消消食吹吹風,客人穿的厚實保暖,和隻有一件薄料子衣裳的褚朝雲可不一樣。
對方輕擺下手,語調平緩:“你看着走吧,随便轉轉就好。”
“好嘞,那您坐穩當了!”
褚朝雲還真有想去的地方。
她起手慢劃,心說,沒準今晚睡覺,她就不用再躺那冷闆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