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管事一走過來,不用開口大家夥就知道她來作何。
方臉船娘笑呵呵,主動讨好道:“朝雲丫頭年輕,幹活也幹脆,理應照顧我們這些年邁的!不就是掃個雅間,她去就好了。”
若在以往,她還真不敢出這個頭。
但今時不同往日,她一開口,其餘人果然跟着附和起來。
“是啊,朝雲是個熱心腸。”
“再說,能者多勞嘛。”
鐘管事聞聲眉梢微動,似笑非笑的瞥去一眼,然後便看向了忙着穿針引線的褚朝雲。
二人視線對上,褚朝雲卻大大方方站起身來,像是聽不懂那些船娘們的暗諷,提着桶就去一邊接水了。
既然今個活多,大家自然要趕着要緊的幹。
魚中午得做,大家便想着先收拾幹淨了魚,再把棉衣好好收了尾。
褚朝雲獨自一人去了三層,挨個雅間洗刷起來,不時站在船頭歇口氣,一雙眼望向西碼頭戴着幞頭的勞工,人群中的褚郁正抹了汗,費力的搬着貨物往前走。
見對方似乎有意往花船這處看,褚朝雲忙攥着布巾跑進雅間,躲開了褚郁尋找的視線。
清掃完三層後,她又提着髒水桶快步走下來。
船尾的魚已經收拾完了,地方被空出來,船娘們便聚在一起趕制棉衣。
褚朝雲加入隊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許是今個忙的緣故,管事們也有各自要做的事,這會兒倒是一個都沒在船上待着,除了竈房裡不時傳出的魚香味兒,就剩下一衆低頭做工的船娘了。
有人瞄見管事不在,就想要松快松快:“你們有誰上船之前聽過書嗎?聽說蕤洲也有一處茶館,說書的老先生講的好些新奇事,都可有意思了。”
“我聽過……”
徐香荷小聲咕哝,畢竟從前也是富裕過的。
“真的?那你給咱們講講呗!”
船娘一臉渴求。
徐香荷卻窘迫:“但那都是兒時的事了,如今我是一個字都想不起來的。”
衆人聽後滿面惆怅。
褚朝雲是現代人,故事她肚子裡有的是,隻不過一擡頭,便對上方臉船娘略帶敵意的目光。
想到今早這人又出幺蛾子,褚朝雲目光淡下來,開口便道:“你們想聽,我倒是有個故事。”
衆人欣喜:“朝雲你會講?那快說說吧!”
船娘們整日被困在這裡,和外界早已脫節,他們渴望外面的新鮮事物不亞于下大獄的囚犯,再加上敵視褚朝雲這事,确實受人挑唆居多,所以眼下為了聽故事,自然能暫時放下芥蒂。
褚朝雲“嗯”了聲,視線卻一直看着方臉船娘。
“說有一夥百姓在逃難的路上被山匪劫去,山匪告訴他們,若誰能交的上一兩銀子,便會放了誰。但晚交的,就要多加一兩。”
她眉眼含笑掃過衆人,繼續道:“不過可笑的是,百姓們聽後都争相交錢,不惜一個個掏光家底,卻連要團結起來反抗山匪的事,也忘得一幹二淨!”
話畢,褚朝雲縫好最後一針,将棉衣抻平疊整齊,就去找趙大交工了。
過來時,正聽到李婆子和鐘管事在閑聊。
李婆子倚在旁側捶腰捶腿,而後啧道:“那些個姑娘不會是得了什麼疫症吧?一個兩個的身子都不爽利,剛春葉還來跟我說,叫下次送飯換個大食盒來。”
鐘管事懶洋洋的應出一聲:“許是天氣變冷的緣故,不要有這種不吉利的猜測。”
“你說的也在理。”
褚朝雲低眉順目交了衣裳,轉身就上船去了。
走了幾步,她嘴角微彎,心說,這下,她的棉衣還會遠嗎?
許是想的太過入神,一不小心走的過了,差點撞上迎面的船娘。
一見是方臉嬸子,褚朝雲便不想說話,打算直接繞開走人。
方臉船娘也不是個蠢的,剛剛那故事裡的意思,她自然能聽明白。這會兒再見褚朝雲,便有些臊得慌:“朝、朝雲……”
褚朝雲回頭看她,方臉船娘手忙腳亂的别了下掉落的發,飛快說了句,“之前是嬸子豬油蒙了心,嬸子想事情淺了,希望你别怪我,我、是我對不住你!”
說完,就快步走掉了。
被困在這條船上的船娘,個個都有心酸。
其實褚朝雲并不想與誰為難,她們本就不該勾心鬥角,而該團結一緻才對。
褚朝雲繞過廚房,想從另一側回暗倉休息,瞟一眼頭戴帷帽的廚娘,對方正站在門旁,吩咐自己帶來的人丢掉一筐魚雜。
她腳步微頓,忙留心看去。
魚肚,魚腸,魚籽?
這不都是好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