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動作突兀地摁亮了自己的手機屏幕,沈遊川看到對方一閃而過的屏保換成了諷刺漫畫裡的人物——一個秃頭大肚子喝酒的中年男人。
是姓龐的啊,他速度可真夠快的。沈遊川心中冷笑。
“小沈啊……”見他已經明白,年近半百的王哥歎息道,“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昨晚收到消息後我想了一夜。有時候覺得不然就勸你妥協算了,至少走得更順一些,可有時候又盼望着能看到你絕不妥協,成為比我們更好的人。”
兩鬓已經斑白的他緊緊握住沈遊川的手,似乎想用滾燙的手心傳遞某種力量:“孩子啊……熬過去,熬過去吧。年輕人,未來可期。”
*
沈遊川回到家,先悶頭睡了一覺,醒來收拾好自己,和妹妹打了視頻電話。
盡管他對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也在盡力粉飾太平,但他總覺得妹妹似乎看出了什麼,通話最後她憂心忡忡地不停重複着手語動作,要他注意自己的身體,要開心一點。
挂斷電話,沈遊川抹了把臉,呆坐了一會兒,打算先去填飽肚子。
他猛然打開房門,把正在客廳看台本的伍山吓了一跳:“你這會兒沒在劇組嗎?”
見他一身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打扮,剛才房間裡又沒有任何聲音,伍山頓時了然:“又和咱妹打電話了吧?”
雖然沈山晴能聽懂人說話,但沈遊川為了不讓妹妹覺得孤單,和她一起學習了手語,兩人日常都是無聲交流。
沈遊川穿過客廳,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鎮蘋果汁,又丢了一罐啤酒給好兄弟:“陪我喝點?”
伍山帥氣接過:“怎麼了這是,今天看起來情緒不佳?”
沈遊川喝了口果汁:“角色又被砍了。”
伍山唰地一下坐直了:“又是江俊達那孫子?”
沈遊川歎了口氣:“不是他,他巴不得有别的劇組絆住我呢。”
他向伍山講述了昨天的“精彩一夜”。一通講完,沈遊川苦笑道:“我現在算是四面楚歌。如果背後真是宴影帝,那我可真是蚍蜉撼樹,無從下手。”
伍山聽完,噸噸噸灌起了啤酒。
沈遊川知道好兄弟是在替自己難受。他放下果汁,表情茫然:“大山,我也有想過,是不是我自己有什麼問題,才總是諸事不順。”
“可我想要的明明不多,我隻是想做一個好兒子,好哥哥,給山晴提供安穩快樂的生活。”
“我父母都是很正派的人。我在想,如果人死後真的地下有知,我希望在他們偶爾向人間一瞥時,看到的是我已經如他們期待的那樣,成為了一個值得讓他們驕傲的,正直的,勇敢的,善良的,能照顧好妹妹的人。可是……”
“你能有什麼問題!你好得很!嗚——嗝……”伍山眼圈通紅,一把捏癟了易拉罐大聲吼道。
沈遊川被他這一嗓子吓了一跳,難得出現的多愁善感立刻煙消雲散了。
“叔叔阿姨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伍山哇哇大哭,發出像牛叫一樣的打嗝聲,“我們遊崽,嗝、怎麼就這麼難呢……”
被好兄弟緊緊擁抱住的沈遊川:……
他哭笑不得:“大山,我還沒哭呢,你怎麼先替我哭上了。”
回答他的是一陣更加響亮的“牛叫”。
沈遊川無奈扶額,反倒成了安慰人的那一個。
但奇異的是,他心底原本如暗火一般烈烈灼燒的情緒,竟在這場啼笑皆非的吵鬧中慢慢平靜下來。
就好像所有的驚疑、不甘、悲傷與憤怒都已經由伍山替他發洩出來一樣。
“大山,别哭了。我們去吃點好吃的,我還想請你幫我想想對策呢。”沈遊川點的外賣到了,滿滿一大桌子。
“其實關于‘龐總’,我已經有思路了。”沈遊川啃完最後一塊排骨,擦着手說,“就先拿他開刀吧,能打下來一個是一個。”
他曾因飾演緝毒警察的角色在戒毒所實地學習過,那姓龐的身上味道很可疑。
而且在圈子裡的這幾年,基本的信息網他還是有的,像這種人模狗樣的“×總”,背地裡的髒事多得很,抓住時機,聯合他的對家,一舉報一個準。
多費點心而已,不要小瞧人民群衆的力量。
伍山也已經收拾好情緒:“那你最近還去跑劇組嗎?”
沈遊川搖頭:“在《江湖》試鏡前我先避避風頭吧,免得又連累别人。我打算找找其他行業的兼職,盡量多攢點錢。”
“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工作機會。”伍山猶豫道,“就是今天,公司通知我說有大客戶指定了你的聲音,想讓你錄制一批有聲書。”
“合同約定是日薪五千不含稅,日結,而且沒有設置完成期限。隻要你工作滿8個小時就算一天,一天内也沒有規定任何任務量。”
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做慈善,沈遊川眯起眼睛:“你們公司老闆,是姓宴吧?”
伍山點頭:“你隻是之前幫過我一次忙,怎麼會找到你頭上,報酬還這麼吓人。我原本還覺得奇怪,今天回來聽你一說,又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打算去嗎?”
“為什麼不去?工資日結,有錢不賺王八蛋。”沈遊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正愁沒有機會見識見識宴總的手段呢,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見沈遊川重振旗鼓,露出一個閃亮而爽朗的笑容,再掃一眼他面前那堆被啃得幹幹淨淨的骨頭,伍山縮了縮脖子。
遊仔一發笑,某人要發酵。
那些發爛發臭的人還是自求多福吧。
不過……他入職以來,聽到的關于小宴總的風評其實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