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晚飯後的收拾工作做完,裴青回到房間,把自己整個縮進了被窩。
在選卧室這件事上,大少爺善心大發,讓他随意挑。在這點上,他沒什麼猶豫的餘地。曾經住哪裡,現在也住哪裡。
賣房子前,崔坤山應該找了人打掃。
房間裡沒有一點蒙塵。
可是每一處細節,又都與他打包行李離開的那一天,如出一轍。
宋成祥打來電話,憶往昔戛然而止。
“怎麼了?”他問,“打了你七八個電話,都不接。”
快被你害死了。
裴青在心裡嘟囔。
嘴上卻說:“沒事,剛才在和人聚餐,沒看見電話。”
宋成祥知道他來了榆城,但不知道他為什麼而來。裴青也索性用這個理由搪塞。
知道了理由,對方也不再糾結,接着上段:“我還發現一件很巧的事。”
裴青:“什麼?”
“你還記得你讓我去接你的那天,你住的那家酒店嗎?”
對方賣了個關子,不直說。
他遲疑着問:“怎麼了?”
莫名地,他有不好的預感。
那頭傳來聲音:“那酒店算是傅家旗下的某個副業吧,你說巧不巧?”
……
不巧。
一點也不巧。
他算是明白了那一天的早上,前台看他的詭異眼色,代表着什麼了。
……
為了房子的事,裴青向宋成祥休了一個月假。
第二天,因為要出門,他起得很早。
怕吵到這個房子裡的那尊大佛,他輕手輕腳洗漱完,走到客廳。
然後,被吓了一大跳。
燈亮得晃眼。
他想小心翼翼避開的大少爺本人,就那麼明晃晃坐在客廳裡,想看不到都難。
面前的筆記本屏幕亮着,桌上擺着一份文件,仔細一瞧,耳朵裡塞着耳機,應該是在開會。
裴青如臨大敵,腳步變沉重。
這時候,大少爺擡頭了,打量了一番他詭異的行徑,輕飄飄吐槽:“你在做賊嗎?”
裴青停下腳步,與他對視。
他無辜地眨巴眼,左顧周圍,右顧電腦屏幕。
掩耳盜鈴般,試圖找到第二個賊。
“别看了,說的是你。”傅應鐘不解風情,直截了當地戳穿。
他抱着不擾對方好夢的好心,努力不制造一點噪音。
對方卻如此惡劣,如此不識好人心。
面對如此行徑……
他窩囊地忍下了。
裴青掙紮醞釀許久,憋出一句:“老闆,你早上想吃什麼?”
緊接着,他聽見一句。
“不需要。”
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快樂的心情馬上要浮現在嘴角上。
但很快,又聽見一句:“你眼睛瞎了嗎?這個項目毫無商業價值。”
他的嘴角徹底壓了回去。
好嘛,在開會。
前腳損完他,後腳就損員工,這位傅少爺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貶低人的機會。
他開會時,裴青烤了吐司和火腿,又就地取材,去冰箱拿了昨晚的剩菜,熱了一下,一并夾到吐司裡,切成三角形狀。
做好早飯,傅應鐘還在開會,他的注意力,全神貫注在這場會議裡。
裴青放下三明治。
昨晚,在他堅持不懈的糾纏下,兩人加了微信。
不管這位心情明顯不好的大少爺聽不聽得到,裴青揚起笑,自顧自說:“老闆,我們能約法三章嗎?”
自然沒有答複。
裴青又說:“我待會兒把中飯和晚飯準備好,就出門了,我會貼好保鮮膜放進冰箱的,你放微波爐裡熱一下就好。”
說話時,面對傅應鐘那張嚴肅的冷臉,裴青差些沒憋住笑。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傅應鐘開一輩子會。
這樣的話,他那張該被縫起來的嘴,損的就不是自己了。
坐在車上,裴青将事先打好的字,一五一十複制給傅應鐘。
未來的影帝:第一,不能帶人回家,如果老闆有特殊情況,請提前告知。第二,進房間請敲門。第三,如果老闆晚歸,也請提前告知,方便在合适的時間熱菜
未來的影帝:同意回複1,不同意回什麼都可以
發完,他想了又想,補上一句。
未來的影帝:中飯和晚飯在冰箱裡,可以直接熱了吃
裴青不奢望傅應鐘能秒回自己的消息,所以發完這一條,他就關掉了手機。
剛好,出租車在指定目的地停下了。
深秋,銀杏落了一地黃葉,被寒風卷起,散落四處。
在他熟悉的土地上,刻着“榆城一中”的石塊消失了,操場、食堂和教學樓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伫立的居民樓。
被圍欄擋住的門口,刻着“森陽佳苑”。
面對大改模樣的舊地,他隻茫然了一會兒。
迎頭走來一個坡腳老頭。
老頭裹着洗得發舊的外套,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保安室,坐下了。
屋裡養了隻青色的鳥,見着他,叽叽喳喳地叫。
老頭眼神不好,沒瞧見他。
不過就算瞧見他,他将臉裹得這般嚴實,怕是也認不出來。
裴青忽地笑了。
他走上前,進保安室裡頭,喊人:“王叔嗎?”
一中還在的時候,王叔在一中當保安,那時因為腳瘸和眼神差,愛逃課的學生都喜歡他。如今一中不在了,王叔還在舊地做舊職。
隻看外表,王叔老了不少,鬓角的白發多了許多,但好在精神氣瞧着不錯。
“哎!”王叔先應,再擡頭,又收回逗鳥的手。
他打量眼前衣着光鮮亮麗的人兒片刻,眼睛十分漂亮,還有點眼熟,可畢竟年歲漸長,記憶力消退,想了半天,沒能把這張戴口罩的臉和心裡的誰對上号。
他試探問:“你認識我啊。”
“認識啊。”裴青笑了笑,“這裡以前是個高中吧,我有個朋友在這裡念過書,他叫我過來看看,還特意提了一嘴您。”
王叔的目光盯在他的口罩上,皺了皺眉:“你這……”
王叔此人好交友,又有些嘴碎,如實告知身份,恐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兒,裴青解釋:“過敏了,挺嚴重的。”
對方表情還有不滿,但也沒再說什麼。
裴青在這讀過兩年書,知道王叔脾氣,也不在此事上多做文章,他還是笑着,語調柔柔和和的,“我想代好友向您打聽幾個人,好嗎?”
“說吧。”對方很爽快,“隻要是我認識的,我都能說出個大概來。”
“您記得趙凡嗎?他也在這裡念過高中。”
“當然記得啊。”王叔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他現在在大城市工作,很少回家。你要是想找他,可來錯地方了。”
裴青笑着搖搖頭。
他的意圖隻是詢問舊友現狀,知道對方過得好,那就夠了。
他又問:“李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