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
減虞靠近屏幕,擦了擦粉色小赑屃胖嘟嘟的龜殼,回頭看向蓉姨。
她總是挂着和藹的笑容,看誰都像在看孩子。
但在她那淡淡的眉心,一抹若有似無的厭世卻怎麼也無法凝結。
她年齡大了,頭發雖長,但山羊角明顯,細緻地往後梳,用一個鲨魚夾固定,花白的發絲讓發際線更靠後。
為了見許久沒見的寶貝兒子,她用刮眉刀修理過鬓角,減虞能清楚看到兩片假發片。
蓉姨點開動畫,一櫻花粉一墨綠的兩隻赑屃邁着慢悠悠的步子出現在屏幕上。
“這兩隻赑屃是兄弟,他們是一母同胎,生他們的母赑屃丢下一家走了,老赑屃天生龜殼比别的赑屃笨重,沒法抛下兒子們去尋找,獨自撫養他們長大。”
動畫裡的赑屃一家寥寥幾句就經曆了悲歡離合,小赑屃窩在洞裡嗷嗷待哺,老赑屃笨重地爬出洞,叼來各種食物,天上跑的,水裡遊的。
大概因為赑屃是神獸,怎麼吃都吃不飽,所以他們都沒長得很壯。
兩兄弟漸漸長大了,龜殼開始長出裂紋,綠赑屃裂成了9塊,粉赑屃則慢吞吞才裂成2塊。
減虞饒有興味地邊看邊點評。
“小綠長得很快,身體也比小粉強壯許多,看它的腳,像五隻馬蹄。”
蓉姨道:“這兩隻赑屃從小吃一樣的食物,生長速度卻不太一樣,你再看看。”
老赑屃爬得越來越慢,無力出洞覓食,它泡在水池中靜靜地趴着,小粉也常常跟父親并排曬日光浴。
小綠成了一家之主,承擔起覓食的責任,他強壯得有些過了頭,每天回到洞中時,龜殼上都載滿了食物,有時它會背回來一些小石子,讓父親跟小粉吃下去。
三隻赑屃整整齊齊擺出一個三菱陣,分外可愛,此時小綠長長的觸須會伸到小粉頭上,輕柔地撫摸,小粉舒服地伸展爪子,張開獠牙大嘴,口水滴得到處都是。
日月更替,潮起潮落,很多年過去,老赑屃幾乎沒再動過,而小粉也沒什麼變化。
它的龜殼永遠那樣晶亮光滑,裂成了兩塊半,那紋路像一條大蛇邊依偎着一條小蚯蚓。
這時,一道響雷劈中了洞池,洞塌了。
蓉姨看到這,憐愛地歎息一聲。
減虞說道:“應該沒問題,天塌下來有小綠頂着,它的龜殼很硬。”
蓉姨說道:“是啊,你也覺得是這樣。”
坍塌的山洞搖搖晃晃,灰塵漫天,從裡邊探出來一隻墨綠的龍首。
正如減虞說的那樣,小綠頂住了千斤重的石塊,小粉在它的守護下毫發誤傷,輕盈地爬了出去。
老赑屃眼睛微睜,閉合,沒再醒來,小綠爬上父親的背,用觸須纏繞它的身體,想要把那掩埋在碎土中的龜殼重新粘合在一起,但小綠卻沒能做到。
因為它的龜殼也裂了,不光9塊,幾乎跟老赑屃差不多,一道道全是裂縫,卻還艱難地組成一整塊,七零八散。
它挪動的速度慢了許多,終于還是爬不動了,凝望着洞外的小粉。
減虞不禁開啟玩笑:“看來我有先見之明,選了活下來的那個。”
這是個簡單的悲情家庭故事嗎,關于犧牲和奉獻,關于責任。
蓉姨又歎氣道:“世界上要是隻有三隻赑屃就好了。”
畫外音出現一個驚訝男聲,随後,一隻手伸進了不複往昔巍峨的洞池,鏡頭拉遠,萬物縮小——
原來這隻是造景,三隻赑屃看似廣闊的洞天福地,不過是珍奇動物園的一角。
再往外拉,玻璃幕牆,打着幽暗燈光的通道,小朋友好奇地打量着那幾隻奇怪的四不像動物。
“媽媽,那隻老的是不是死掉了!”
“是呀,死了的就會被工作人員拿走。”
“媽媽媽媽,為什麼綠烏龜也不動了呀,他跟老烏龜一樣老,他也要死了!”
動畫片秒變恐怖谷成人.黑.童.話。
視角切回小紅。
它是最先被工作人員提溜起來觀察的,翻來覆去研究了個遍,工作人員喃喃自語:“嘿,這隻養了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嫩。”
小粉被捏住了腹部跟龜殼,四隻腳空中劃船,滑稽的樣子逗笑了小朋友。
“難道是品種嗎?不對呀,這兩隻是一奶同胞,怎麼一個老得這麼快,一個老得這麼慢呢?哎呀,不行,那小綠豈不是被我養死了?聽說龜殼磨成粉能延年益壽……”
小粉被放回了洞池,卻跟忘了小綠是誰一樣,怎麼都不願意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