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白蘊自夢中驚醒,太陽穴痛得快裂開。
夜裡盜汗,睡衣都濕透了。
“媽……”他匆忙下床,鞋也顧不上穿,推開房門。
一個小沙彌正在院中掃落葉。
“白先生?”小沙彌說,“你睡了好久,早課已經結束了。”
早課?
白蘊無意識地往左右兩邊看,然後奔出去抓住小沙彌的領子。
“我媽呢!減虞呢!人都去哪兒了!”
是夢的話,也太真實了。
小沙彌比他矮很多,更抵抗不住他的蠻力,掙紮道:“你,你媽媽上完早課,去茶山采茶了。”
“茶山,茶山。”白蘊喘着粗氣,“茶山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有啊……”
“沒有……”
真的是夢。
虛驚一場。
白蘊驚覺短短這十幾秒,汗水就又包裹了他全身。
不舒服。
他這才放下小沙彌,目光晦暗道歉道:“對不起,我做了個噩夢……”
來蘭若寺齋戒的人十有八九憂慮纏身,小沙彌驚訝片刻後,就恢複了鎮定。
“沒事,白先生,你要吃早飯嗎?你母親和她朋友都去采茶了,還想吃的話我叫廚房——”
白蘊又緊張起來。
“朋友?哪個朋友?女的,還是,還是男的?”
小沙彌剛想說話,就聽院子外的房屋走廊傳來大喊。
“報警!快報警!昨晚茶山起火,有人失足摔下去了!”
白蘊呆愣在原地。
初夏,和風煦暖。
他渾身冰涼。
**
屍體血肉模糊,但上山的某條路上的監控還是拍下了死者的臉。
因此警察很快就找到了白蘊等人。
白蘊人還是懵的,感覺夢還沒醒。
警察做完筆錄後說道:“方先生的車得留下,痕檢确定沒有額外因素再通知你們。”
白蘊機械點頭。
“既然這樣,死者家屬還是由你們通知吧,遺體拼是拼不起來了,我們會幫忙火化。白先生,你是公衆人物,我們會謹慎跟進的,不過媒體德行你也知道,遲早瞞不住,希望你保重吧。”
保姆一直處于驚慌失措中。
“方大哥怎麼會,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天呐,怎麼辦,要怎麼跟他妹妹說?”
“蓉姐,你說句話呀,小白,你們……”
車門在她面前關閉。
隻有蓉姨和白蘊上車了。
“寶寶,小芸還沒上車。”蓉姨坐在副駕駛擔心道。
看着那張熟悉又慈愛的瘦削的臉,白蘊的指尖快摳破掌心。
他不認識她了。
母親,這是他深深敬愛的母親。
5歲,18歲,23歲,無論他是營養不良的小雞仔,還是壯如牛的大明星,媽媽都會笑着接住他鑽進懷裡,任他撒嬌。
他查過了自動駕駛的雲端記錄,錄像還在。
她居然在他面前演戲。
而他不敢揭穿她。
“寶寶,你怎麼了。”蓉姨蹙起細細的眉頭,打量白蘊。
那目光。
關愛裡似乎摻雜着難以表明的情緒。
像是探究……和防範。
我是敵人嗎?白蘊苦澀地心想。
“發生這種事,太出人意料了,媽媽知道你接受不了,方方那邊,媽去說吧,畢竟還要去領骨灰。”
見兒子臉色發青,她想要撫摸他臉頰的手僵了僵,然後收了回去。
白蘊艱難道:“媽,昨晚,不是夢對不對。”
蓉姨道:“你夢到什麼了?跟媽媽說說。”
白蘊覺得荒謬:“我說不出口,媽,那是真的嗎?”
“你不告訴媽媽,媽媽怎麼回答,嗯?”
“……”
他很想大聲質問,減虞的屍體去哪兒了,為什麼山下隻有方君正的碎屍。
是她連夜處理掉了嗎?就因為減虞胸口插着那把緻命的手刀,一旦手刀暴露,警察就能查出刀是誰的所有物。
光想想就不可思議,憑母親瘦弱的身軀根本無法做到這一切。
還是說,她擁有更多,更多,根本無法解釋得通的秘密……
就像減虞說,那本書,《情人》。
“寶寶?”蓉姨隔着車窗叫保姆去旁邊等等,然後扭頭說,“到底怎麼了,什麼事不能告訴媽媽。”
不,不是不能告訴你。
而是,我不相信你了。
減虞跳崖之前跟他說過,誰也不能相信。
包括,不,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
白蘊懷疑她是個被奪舍的空殼,媽媽的靈魂别擠走了,所以他才會感受到陌生。
“減虞去哪了。”最終,齒尖還是隻能擠出這幾個字。
“走了吧。”蓉姨說,“你之前不就告訴過媽媽,他是個性情古怪的人,不打招呼就走了,是他的風格。”
“他還會再回來嗎?”
蓉姨露出接到方君正死訊後第一個笑容:“你問我,我問誰?”
不知在笑誰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