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虞換衣服出門,長福打了個出租車,恭敬請他上車,然後給司機報了地址。
減虞無語:“租在警察局邊上,真厲害。”
長福道:“舒瓊小姐建議的,她說這樣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我也研究過,市裡的交通事故很多,現場死了的話拼都不好拼,我從岱山搬進市裡,能盡量幫死者們一點忙。”
司機一言難盡地猛吸了一口煙。
店的位置很獨特,在三角口,左右沒有别的店鋪。
長福保留了燈箱,隻不過重新設計,上邊不再是他的頭像,而是針線組成的簡易LOGO。
既對應了壽衣,也對應了遺體縫合美容。
他做的是專門生意,無需宣傳,因此燈箱也沒有寫跟殡葬有關的字眼。
門口擺了兩道花籃,卷簾門還挂了一條彩帶,陣仗挺大的。
陶舒瓊笑盈盈拿着剪刀跨坐在一輛摩托車上邊,穿一身飒爽的黑色皮衣,抱着大大的頭盔。
她老遠沖着減虞吹了聲口哨。
“減老師,你又帥啦!”
她揮舞剪刀跑過來,先檢查減虞耳朵,沒發現别的飾品,滿意道:“你上次說的新特性已經在做實驗了,等8月份,新記憶朊
就能問世,保證所向披靡!”
減虞給卷簾門剪彩,此時埋伏在旁的助理抓住機會拍了他們三人的照片。
減虞皺眉道:“誰讓你拍我的,删了。”
陶舒瓊畢業答辯已結束,正式成為社會人,兼,準上市公司老總,哪能被減虞唬住。
她得意挑眉道:“不行,我憑本事拍的,準備放在展廳,你想删就也憑本事去攻Ari做的系統啊。”
說罷,一甩俏麗的高馬尾,把減虞推進了門面房。
“進門了進門了,長福,你家貴人給你開鴻運啦,以後大家有錢一起賺!”
這種建立在事故和死亡之上的錢賺起來好像也不必如此開心。
長福搖搖頭,将彩帶收好放進塑料袋子。
進入門面後首先是一片竹簾,擋住了滿牆的壽衣,免得惹過路人嫌晦氣。
但還是架不住有人看到開業就想湊熱鬧,掀門簾子進來,結果罵罵咧咧退出去。
陶舒瓊道:“不用怕,要是有人來找你麻煩,你就報我的名字,我給你撐腰!”
“你不如買通警察局給他撐腰,比泰方生物幾個字有用多了。”
減虞在屋裡轉了一圈,構造與黃廟村的破店基本一緻。
不過,不同于那老破陰森的鬼屋感,新店窗明幾淨,地面瓷磚亮可鑒人,連長福自己的黑白遺照都襯得慈祥和藹。
長福習慣性站到工作台後邊,說:“沒事兒,習慣了,人家來鬧,我給點錢就行了。”
陶舒瓊不可置信:“喂,因為你開的是壽衣店就找事的人,一般都是混混吧?你當人家來收保護費?”
長福憨厚摸摸剃了胡子後又黃又青的下巴。
“花錢免災麼,再說,也有減老師這樣的好人,他當時把我門口曬的繡花鞋都給踢進來了,我要是把他打出去,還能有今天嗎?”
減虞道:“踢你鞋子是為了試你的性格。”
陶舒瓊大呼難得:“也就隻有你們這倆奇葩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了,少一個都搭不起來夥。對了,長福,你說得那個新故事呢?外賣還有十分鐘到,為了等你們我快餓死了。”
長福給減虞倒茶,又閑不住展開布匹開始剪裁,邊剪邊慢悠悠說。
“那是我在黃廟村做的最後一套壽衣了,是一套粉紅色的西裝。”
清明節的前一天,長福店裡來了一群年輕人。
他們有男有女,一共8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顯然是在祭奠他們共同認識的人。
給逝者定制衣服的一般是長輩,長福還是頭一次見到朋友出面。
為首的女人大約40歲,她是最年長的。
“我們有個朋友去世了,她今年31,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因為一些原因,她父母不讓火化,什麼也不操辦,我們看不過去,想請你為她做一身西裝壽衣,但要去一趟殡儀館,可以嗎?”
陶舒瓊道:“父母不讓火化,朋友有什麼可看不下去的?這群人一定隐瞞了你什麼吧?”
長福道:“逝者已逝,應該得到安息,我想着去看看情況,聽聽逝者父母是什麼态度,要是傷心過度導緻的,就不收錢,免費給做一套了。”
長福收了鋪子,定金也不要,就随衆人上岱山。
“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這幫人圖謀不軌呢。”陶舒瓊不太認同。
“放心,我能看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好人身上有一股氣。”
當初在呼島碼頭,長福就看出過陶敢身上有死氣,陶舒瓊還真不敢反駁。
到岱山之後,情況就明朗了。
逝者父母是一對頗有氣質的60多歲的男女,隻是着裝不得體。
父親戴眼鏡,穿的是皺巴的白色襯衫,褲子上沾滿油漬,還有凝成塊狀的食物殘渣。
母親穿的是棉睡裙,清明節的天氣濕冷,披了一件淺綠色的毛衣外套,是全場顔色最鮮豔的。
長福心想,奇怪,哪有人穿成這樣出現在殡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