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知道李晁奚在顧慮什麼,一字一句地說道:“殿下,阿柔雖為女子之身,但身為大昭百姓,又是将門之後,也願盡些綿薄之力,剿清西南匪幫,還百姓安定和樂的生活。”
“戚三小姐如此胸懷,讓本王慚愧。”李晁奚誇贊道,心中的疑慮卻仍未完全消解。
阿柔将他的神情看在眼裡,沒有多說什麼。
三個人坐下翻看了一陣卷宗,對黑雲寨的情況大緻有了一些了解。
黑雲寨的領頭人名喚陳松,充州人士,四十多歲,早年間出身名門,但後來家道中落,科舉屢試不中,家中親人接連逝去,他受不了打擊,自甘堕落,入山為匪。
陳松原先并不是黑雲寨裡做主的人,但卻對前首領暗懷不滿,經過多年的韬光養晦,收買人心,最終火并首領,自立為王。如今黑雲寨中身擔要職的人,都是他自己培養出來的親信,其凝聚力要比一般的匪窩不知高多少。
“司門主、戚小姐,剿匪之事,依你們所見,勝算何如?”李晁奚合上書卷,問道。
司言和阿柔都是江湖中人,對于黑雲寨的了解,要比他這個長年身居京城的皇子多得多。
阿柔問道:“殿下此行,率兵幾何?”
“聖上号令長祈附近軍營各抽調一部分兵力給我,最終湊出約莫三千人,現在城外駐紮,”李晁奚答。
“據卷宗記載,黑雲寨中,光論兵力,至少七千。”司言平靜地說道,“再加上山上的雜役親眷,怎麼也得有一萬多人。”
此話一出,李晁奚的面色沉了沉。他一早便知道有一場硬仗要打,卻也沒料到一個山野匪幫竟能發展壯大到如此地步。
阿柔看出他在想什麼,寬慰道:“還請殿下勿要心焦。雖然黑雲寨人多勢衆,但畢竟是鄉野之人湊出來的雜牌軍,比不得天子腳下訓練有素的精兵鐵騎。縱使強行與戰,勝算亦有十之七八。阿柔心有一計,不知殿下是否感興趣?”
李晁奚眼前一亮,“願聞其詳。”
司言饒有興趣地看向阿柔,等待着下文。
阿柔略一颔首,“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①。在兵力無法碾壓的情況下強行拼殺,是最末等的用兵之法,且不說勝算大大減少,即便是赢了,也會極大程度地損耗己方兵力。”
“黑雲寨看似鐵闆一塊,其實也不盡然。先前陳松率部火并舊主,想必寨中上下也并非人人都信服他,總有一部分效忠舊主,又苟且活了下來的人混在其中。興許正好能以此為突破口,分而化之。”
李晁奚面上呈現出驚豔之色,驚歎之情溢于言表,由衷道:“戚三小姐當真是将門之後,在用兵之道上,倒頗有幾分景西王的風範。”
“紙上談兵罷了,哪裡比得上家父的風采,承王殿下真是折煞阿柔了。”阿柔謙虛道。
“戚三小姐不必如此謙虛。”司言說道,“不過在下還有一點補充。煙雲四州一帶,除了黑雲寨,還有大大小小數個匪窩,因為勢力薄弱而依附于黑雲寨,同時也被黑雲寨所壓制。長久以來利益分配不均,必然會導緻幫派之間生出間隙、心有隔閡,若能勸服這些大小幫派合力圍剿黑雲寨,勝算便又多上幾分。”
李晁奚點了點頭,又有幾分憂慮,“如此一來,豈不是與匪勾結?”
“殿下此言差矣。”司言面上并無愠色,隻是溫和地解釋道,“聖上指派殿下赴西南剿匪,此乃在朝中露頭的絕佳機會,若是不成,殿下先前做出的一切準備恐怕都将付之東流。因此這一仗,殿下不僅要赢,還要赢得漂亮。眼下該謀算的,并非如何打勝仗,而是如何在兵力損耗最少的情況下打勝仗。”
司言又道:“再者,與幫派聯合,隻不過是圍剿黑雲寨的手段罷了。若能攻破黑雲寨,還怕其他匪幫不肯歸順于朝廷嗎?”
“司門主此言在理,是本王一葉障目、目光短淺了。”李晁奚颔首緻歉,“隻是,盡管煙雲四州的小幫小派都對黑雲寨心生不滿,欲取而代之,也不見得就會答應與朝廷聯合。一旦黑雲寨破,等待他們的就隻有被清剿的命運,他們豈會自取滅亡?”
“匪幫中人,大多是沒有主見的烏合之衆,上山入匪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極少有人真的甯為玉碎,不為瓦全。清剿黑雲寨勢在必得,他們若不與朝廷聯合,便是死路一條,隻有招安才是唯一的生路。”司言說道。
阿柔有些不忿,“這些無名匪幫雖說沒有黑雲寨影響惡劣,但也沒少為害百姓。若以招安相誘,或許是能達到聯合的效果,但豈不便宜了他們?”
司言沖她一笑,解釋道:“招安也隻不過是明面上的說辭罷了,待黑雲寨破,剩下的匪幫該如何,自有大昭律法處置。”
“原來如此,門主好手段。”阿柔淡然地給予了一句評價,言語中并無嘲諷之意,“可這些匪派若假意答應聯合,背地裡又向黑雲寨通風報信,該當如何?”
“就算他們信守諾言、守口如瓶,黑雲寨也必然能得到朝廷剿匪的消息,戚小姐不必在這一點上擔憂。”司言悄悄對阿柔眨了眨眼,笑吟吟地道。
阿柔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地把頭偏了過去。
李晁奚并未發現兩個人的小動作,一本正經地道謝:“二位為本王出謀劃策,本王感激不盡。”
阿柔提醒道:“殿下要清剿黑雲寨,便不能一直待在來陽,須得借助苔州的兵力和軍需補給,可苔州是宣睿侯的地盤,宣睿侯又與黑雲寨有所勾結,難保不會暗中使絆子。”
“這個倒是不怕。”李晁奚說,“聖上有意打壓懷王的勢力,欲借剿匪一事拿掉祁照的軍權。再加上張家人攜罪證出逃,祁照本就自顧不暇,更不能再讓本王抓到他勾結黑雲寨的把柄,隻怕也沒那麼大的膽子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動手腳。”
“那麼殿下打算何時啟程苔州?”阿柔問。
李晁奚深知她心中還惦記着護送張家人的事,不願在西南一帶停留太久,再加上他自己本也不是什麼拖沓之人。略一思忖,便說道:“若無意外,明日便出發。”
阿柔并無疑異,甚至巴不得早日解決這件事。
司言卻突然說道:“殿下且慢,在此之前,我們還要見一個人。”
阿柔和李晁奚同時心生疑慮。
“誰?”
“西南本地商賈,李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