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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承王府内冷清寂然,與洋溢着過年氣氛的長祈城格格不入。沒有燈籠高挂,沒有對聯窗花,似乎與平常的每一日沒有任何不同。
書房裡,李晁奚坐在燭台前翻看案卷。
自打西南剿匪一行歸來,承王逐漸在朝堂之上顯露鋒芒,一夕之間,從原先那個不受聖寵、不被重用的閑散皇子,成為了如今朝中舉足輕重的紅人。
縱然此刻的境遇與從前大為不同,李晁奚心裡卻如明鏡一般,深知自己隻不過是皇上用以平衡黨政之争、警醒懷王的一枚棋子罷了。
自古以來,帝王之家最是無情。若皇上心裡真的有他這個兒子,就不會派他去主理祁照一案,更不會如此急切地提拔他。通過除掉祁照獲得皇上的青睐,無異于是踩着懷王上位,懷王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此時的繁華之景,皆為虛幻泡影,是用來迷惑他的。李晁奚不為所動,深知自己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外面傳來敲門聲,李晁奚沒有擡頭,隻是說了一句:“進來吧。”
來人是李晁奚豢養的影衛雲飏,他恭敬地禀報道:“殿下,屬下已經查實,司言舉薦的那幾位可以往來、收用的朝臣,未曾在暗地裡與其他勢力有任何牽扯,且名聲雖然不顯,但确有真才實幹,殿下大可放心。”
李晁奚放下手中案卷,若有所思。燭光映照下,他的面容輪廓分明,比平日裡更添了幾分冷冽之色,與人前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截然不同。
“你确信查清楚了?”李晁奚的聲音很低,總能在無意識間給人帶來壓迫感。
“屬下确信!”雲飏連忙道,“無論是尋人打聽,還是暗中跟蹤,屬下把能用到的方法都用了個遍,連這幾位大人的日常作息都探聽得一清二楚,殿下若是不信……”
“好了,本王對他們的作息時間不感興趣。”李晁奚及時打斷了雲飏将要說的話,“這幾個人之間可有私交?”
“平日為了公事有些來往,但私交并不深。”
李晁奚沉吟片刻,又問:“那司言呢?你查過他了嗎?”
“回殿下的話。”雲飏老老實實地回答,“江湖之中對于故淵門的傳聞衆說紛纭,唯一可以确認的是,司言乃是故淵門先門主收養的棄嬰,其親生父母身份不明。但巧合的是,故淵門恰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轉變路線,逐漸以‘盡知天下事’之名立足于江湖的。”
李晁奚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确切的年份,屬下還未曾打聽清楚,但大緻可以确定,此事應當發生在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
要論那個時候發生的大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當今聖上于皇宮内發動政變,殺兄逼父,奪取皇權,改年号為“天曜”。
雖說皇上在位期間,推行了許多惠及百姓的政策,開創了大昭前所未有的盛世,在民間享譽極高,但他上位的手段畢竟很不光彩,有悖于人倫,在即位之初也受到過來自各方的重重阻礙。以至于天曜初年,大昭境内發生過大大小小好幾次動亂。
李晁奚确信,司言來到京城的目的并不單純,并企圖利用他來謀劃些什麼。直覺告訴他,司言的身世應當與天曜初年的這些動亂密切相關。又或者說……直接與當年那起腥風血雨的皇宮政變有關。
隻是李晁奚雖然心中猜忌,但就目前為止,司言除了不夠坦誠之外,并未做出什麼不安分的舉動。
李晁奚仍需借助他的力量來對抗懷王,卻不會百分之百信任他。故淵門裡的那些人都聽命于司言,李晁奚真正可以把控、相信的人,也就唯有自己養出來的這群影衛罷了。
“對了殿下,還有一事。”雲飏說道。
“你說。”
“屬下無意間發現,戚家的小姐好像也在查有關故淵門和司言的事。”
李晁奚眸色微動,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繼而說道:“倒也不算奇怪。她是個聰明人,會對身份未明的人産生懷疑也很正常……你先下去吧。”
“是。”雲飏作為影衛,向來不敢妄自揣測承王的心思,聽到指令,就幹淨利落地退下了。
李晁奚輕聲喃喃自語道:“戚三小姐……是個有意思的人,隻可惜,太聰明了。”
幾個月前,二人在來陽偶遇時,李晁奚就試圖通過接近阿柔,來與景西王府交好。但越是相處就越發現,阿柔的眼界與聰慧絕非一般女子所能及。而在用兵之道上所展現出來的天賦,尤其令他震驚。
剛回京那陣,李晁奚曾向阿柔透露過張家親眷被安置在承王府上的事,她卻不為所動。直到祁照一案了結之後,司言以護送之名将張家人從王府接了出來,阿柔才終于前去拜訪看望他們。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李晁奚:“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請不必在我身上多費心思了。”
太過聰明的人,可以與之合作,卻不能為他所掌控。
李晁奚确信,倘若戚雪柔是個男子,定然也能如她的父兄一般建功立業、名揚四方。
他也終于明白,先人口口相傳的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其實根本就是一個編織了數千年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