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承王遇刺一事雖然驚險駭人,但好在之後沒有再出過什麼意外。
定州這次災難深重,要想重現昔日光彩,不知還要花多少年的光景,李晁奚他們卻不能一直在此地停留。
在災後重建工作盡數步入正軌後,承王一行人便決定啟程回京。而戚老王爺早兩日便率部回西境坐鎮,将回京述職的工作交給了戚思辰。
“殿下大病初愈,這一路又舟車勞頓,您定要注意身體。”臨行之時,傅城懇切地對李晁奚說道。
李晁奚面色還有些蒼白,面龐比來時瘦削了不少。他領了情,微微點頭道:“有勞傅大人挂懷了。”
傅城誠懇地說道:“殿下雖然出身尊貴,但卻心系百姓,在此次赈災一事中更是勞苦功高,此乃天下之幸啊。”
了解傅城的人都知道,他平生最厭煩打點關系、奉承尊上,從來不說違心話。隻因他對李晁奚的所作所為确實很滿意,這才能毫不吝啬地說出誇贊之辭來。
而另一邊,傅昭也在與阿柔道别。
因為曾對阿柔表明過心意,再單獨面對她時,傅昭還是不免有些尴尬,“那個,戚小姐,先前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多有冒犯,還請勿怪。”
“啊?”阿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說哪件事,“噢,其實我并沒有覺得很冒犯,你不必放在心上的。說起來,我還得多謝你告訴我當年舊案的細節。”
“舉手之勞罷了。”傅昭微微颔首,沒有再多問她知道這些消息後有何打算,而是說道,“戚小姐,此行珍重。”
“你也是。”阿柔真心實意地說道。
她對傅昭沒有男女之情,但卻非常感謝他這段時間以來提供的幫助。
二人身份不同,今後生活的軌迹也不一樣,此去一别,今後再見就難了。阿柔在外遊曆多年,有過太多僅有一面之緣的朋友,但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感慨。
别過之後,一行人正式啟程。
阿柔原本離京是為了去西北祭拜亡母,可因着路上發生的一系列變故而耽誤了日期。況且皇上聽說阿柔也深陷定州後,為了讓景西王一家安心,特允戚葉臨和戚思辰來此坐鎮,回京後勢必是要感謝皇恩的。
因承王大病初愈、身體受損,不能太過舟車勞頓,這一路上走走停停,過了一個月才到京城。阿柔記得,自己離開京城時才剛過完年沒多久,如今卻已入了夏。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京城,有許多官員受了皇命,早早地便在城門口相迎,為衆人接風洗塵。
阿柔能想象得到,定州突遭地動劫難,承王親臨定州城内赈災,又及時止住了突然傳播開來的疫病,将城内傷亡人數降到了最低,無論如何都算是大功一件了。
如此一來,聖上定要對其進行嘉獎,往後朝中局勢也會因此而改變。阿柔沒興趣摻和他們之間委以虛蛇的交談和試探,遠遠地就望見了身形單薄的二哥,便直直地朝着二哥的方向去了。
“二哥!你怎麼也來了?外面暑氣重,曬着了可怎麼辦?”阿柔來到二哥面前,這才注意到他身旁還站着個衣飾華美、面容靈動的少女,有些驚訝地道,“公主殿下?”
樂瑤略一點頭緻意,“戚三小姐。”
不怪阿柔驚訝,在她的印象裡,樂瑤公主一直非常抵觸聖上賜給她和二哥的這樁婚事,又怎麼會專門陪着二哥在這炎日之中等待呢?
不過緊接着,阿柔又覺得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畢竟她的二哥形容俊朗,又溫潤如玉、體貼大方,誰人與之相處不會感到溫暖愉悅、心馳神往?
想到此處,阿柔不奇怪了,甚至還有些小得意。
戚思彥一見自家幼妹這變幻莫測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心裡演了一出大戲,連忙說道:“前些日子大嫂回了京,她還懷着身子,咱們府上又沒什麼女眷,我怕沒人同她說話解悶,又怕照顧不好她,有負大哥所托。幸而有公主殿下常來探望,大嫂也能有個伴兒。”
阿柔再次被這巨大的信息量砸暈了。
原來公主殿下和二哥的關系日漸熟稔,是因為她常來王府探望大嫂啊……不對!大嫂比樂瑤大了十歲左右,嫁給大哥,遠赴西北的時候,樂瑤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兩人間哪有那麼深的交情?
而且……大嫂怎麼偏巧這個時候回來了?
婦人懷孕本就是一件又辛苦又兇險的事,宛陽城雖不如京城繁華,但王府的條件也絕不會委屈了大嫂。大嫂為何要在身旁無人陪同的時候,忍受路途颠簸之苦,回來京城呢?
阿柔正想開口詢問,樂瑤卻率先口直心快地道:“那日定州地動的消息和你的信同時傳入京城,二公子一時急火攻心,吐了血,後面又病了大半個月。我和二公子也算是有些交情,故而放心不下,便去府上探望。後來世子妃回京,我無意間發現她似有所憂、心思郁結,恐不利于養胎,想着左右我也是個閑人,就每日同她說說話,解解悶。”
“什麼!二哥,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同我說?”阿柔瞬時變了臉色。
“就是一時情緒激動了些,緩過之後也就好了,沒什麼的。”
阿柔生平最見不得二哥這副不把身體放在心上,還總是瞞着不告訴别人的樣子,正想沉着臉規勸兩句,便聽樂瑤公主輕哼一聲,揚着音調說道:“二公子說這話,莫不是嫌本公主大驚小怪,又自作主張?”
戚思彥愣了一下,忙道:“在下絕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方才說話一時未過腦子,誤了公主殿下的好意,還望殿下恕罪。”
阿柔一時啞然。二哥作為戚家唯一的文臣,言談舉止向來溫潤儒雅、滴水不漏,還從來沒有被人指責過說話不過腦子,這倒真有些新鮮。
樂瑤微微撇過頭去,“什麼恕罪不恕罪的,倒像是本公主在無理取鬧一般。若二公子當真不願誤了我的好意,就該對自己的身子上心些。你是父皇為我指的驸馬,怎麼好成日裡病恹恹的?”
“在下明白了,往後定當好生注意。”
樂瑤這一番話雖然嬌蠻了些,但總歸是讓戚思彥聽進去了。阿柔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稱奇——明明離京之時,這兩人間的氣氛還很尴尬,如今倒是融洽了不少。
另一邊,戚思辰好不容易才打發走了一幫前來噓寒問暖的同僚,這才朝着這邊走來。
隻是他一見到戚思彥便皺緊了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怎麼又瘦了?”
有了剛才那麼一遭,戚思彥不敢再逞強,隻好說道:“是我沒照顧好自己,勞兄長挂心了。”
戚思辰歎了口氣,神色軟和下來一些,有些愧疚地道:“都是大哥欠你的。”
一旁的樂瑤聽到這話,感到有些奇怪。
戚思彥卻隻是微笑着道:“一家人間,何談相欠?”
戚思辰轉而看向阿柔,臉色沉了下去,“你二哥身子本就不好,這次又被你吓得不輕。這段時間你就老老實實留在京城,哪也别去,照顧好你二哥,明白沒?”
阿柔讪讪地道:“哦。”
城外畢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還未來得及寒暄幾句,世子爺就要随着李晁奚他們一道回京面聖。一番告别之後,阿柔和二哥先行回府。
馬車行了一段路,與承王進宮的大部隊漸行漸遠,阿柔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二哥,嫂嫂還懷着身子呢,為何要一個人進京?暄兒也跟着一起回來了嗎?公主殿下還說嫂嫂她心思郁結,莫不是和大哥生了什麼嫌隙?”
“你先别慌張。”戚思彥一早就知道她要問這個,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暄兒那麼小一點,離不開母親,自是跟着一道回來了。若是沒有你大哥的指令,誰敢護送他們出這麼遠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