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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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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說,阿柔瞬間就明白了。

世人皆知,當朝天子李钰的皇位來路不正,是殺兄逼父搶來的。

先太子李焱驚才豔豔、仁厚寬愛,是難得一遇的好儲君,最終卻血濺東宮,死于李钰劍下。

一開始,朝野與民間上下皆為李焱不平,對天子的痛斥之辭更是随處可聞,可久而久之,人們逐漸将李焱淡忘,再加上天子确乎雄才大略,做出了不少為國為民的實績,也就沒什麼人再揪着過去的污點不放了。

李钰容不下他深受愛戴的皇兄,自然也容不下李焱的至交好友。

戚思彥繼續說道:“也許陛下早在繼位之時,就起了除掉蕭将軍的心思。但北境羌夷族恰在此時來犯,陛下情急之下,便派了連遠道節度使蕭大人前往鎮守。後來,北境之亂平息,蕭大人卻因為通敵叛國之罪入獄,被誅了全族……”

“飛鳥盡,良弓藏……”阿柔喃喃自語。

“我想,蕭大人北上殺敵的時候,未嘗不會料到這個結局。隻是……身為武将,他始終記得自己身上背負的責任。”戚思彥說道。

“那我們武将人家就活該是這樣的結局嗎?”阿柔脫口而出,“因為忌憚,隻是因為忌憚,玩弄權術、身居高位者就能将在戰場浴血殺敵的将領設計緻死,身敗名裂……因為忌憚,二哥被困于京城,困于廟堂的唇槍舌戰之中。因為忌憚,我們一家人多少年都未能好好地聚在一起。隻是因為忌憚……”

“阿柔。”戚思彥叫住了她。

阿柔這才堪堪回過神來,望着二哥擔憂的神色,有些愧疚地道:“對不起二哥,我知道我有些忘情了。”

戚思彥搖了搖頭,柔聲說道:“你我是兄妹,理當承擔彼此的情緒才是。倒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整日裡忙于公務,倒是疏忽了你,是我的過錯。”

“二哥若要這麼說,我可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了。”阿柔說道。

戚思彥笑了笑,說道:“你因司言而打聽蕭銳清的舊案,可曾知曉他的身世與蕭大人有何羁絆?”

阿柔變了變臉色,“司言未曾向我說過,但……我心裡已有了猜測。”

戚思彥眨了眨眼,沒有插話,靜默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阿柔說道:“故淵門在江湖中确有相當高的威望,但到底隻是個江湖幫派,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有限。可司言他熟知朝局,能夠随時探聽到朝中動向,甚至在宮中也能布下眼線。我從不認為一個江湖出身的人能做到這一切,除非……他的血脈本身就足夠強大。”

司言并不喜廟堂紛争,卻又為何入了承王麾下?

他為何總是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

他和蕭銳清背後又有着怎樣的淵源?

種種線索交織在一起,再聯想到司言的年歲,那個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阿柔沉默片刻,終是說出了心中猜想,“我猜,他興許是先太子李焱的後人。”

戚思彥瞳孔皺縮,卻又很快恢複如常,斟酌着開口道:“我相信你的判斷。隻是,你覺得他入京的目的是什麼?先太子李焱死于宮變,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又何談平反?那他是來複仇的?還是說……他想搶回更多的東西?”

戚思彥的話說得還是有些委婉,但阿柔卻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搖頭反駁道:“不論如何,他絕不會圖謀皇位。”

戚思彥點了點頭,“我與他有過幾面之緣,能看出他并非是個被仇恨扭曲了的狂熱之徒。正因我知道他志不在朝堂,才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更加疑惑。”

“其實,我有個猜測……”阿柔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許哀傷,“也許司言從一開始就并不想卷入這場紛争之中。倘若他真是先太子之後,雖然與天子有血海深仇,到底對素未蒙面的父親沒有什麼感情,更遑論不計一切代價地為父報仇了。可他自幼就活在師父的掌控之中,被迫學習政治策論、經學史學,被迫走上師父為他一手策劃的複仇之路。”

故淵門是二十多年前開始興起的,算起來,正是天子即位的時候,也是司言出生的時候。

“可故淵門前代門主司玄已經故去許多年了,若司言不想涉入朝局,又有誰能束縛得了他?”戚思彥問。

“或許司玄掌門早就算到自己離開後,司言會脫離他安排好的路線。所以,他想了個辦法……”阿柔沉聲說道,“那就是收留那些因冤假錯案而淪為罪籍賤籍的官宦之後。”

戚思彥微微睜大了眼睛,“什麼?”

“二哥有所不知,故淵門的核心弟子大多是罪臣遺後。司玄掌門在收留他們的時候,大概許諾他們,若能助司言回歸京城權力核心,并将天子取而代之,就能為他們平反,脫離罪籍,所以他們才會這樣死心塌地地為司言做事。”

阿柔心情沉重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司玄最清楚自己徒弟的秉性,深知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先一步離去了,司言也絕不可能輕易抛下門中幾十個人的期待與信任,放棄所有人共謀的平反大業……他在利用門中弟子的冤屈和司言心中的良善。”

“原來如此。若真是你猜的這樣,那司言要為蕭大人平反,便是知道蕭大人是受了先太子的牽連才落得這麼個下場,沒辦法視而不見吧。”戚思彥說道,“隻是梁朝越和林予哲已是大昭朝堂不可撼動的兩面大牆,豈是能輕易扳倒的?所以,他将蕭銳清的舊案故意捅到了你的面前,就是為了試探,我們戚家是否願意為了平反舊案而出一份力。”

“不僅如此,也是在提醒我們小心提防林予哲。”阿柔的眸色沉了幾分,“林予哲是條陰暗的毒蛇,我懷疑大昭近來發生的幾件大事,與他都脫不了幹系。”

戚思彥微微皺起眉頭,“怎麼說?”

“首先,是定州的疫病。”

“若地動還可以說是天災,那随之而來的疫病倒可真說得上是蹊跷。二哥遠在京城,對當時的情況不太清楚。這次定州疫病與十四年前西南疫病的症狀和誘因如出一轍。可當年西南釀成疫病,和當地官員赈災手段滞後脫不了幹系,而定州的傅知州卻能在第一時間開辟難民所,救助災民。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傅知州未能照顧到城中的每一個角落,這疫病也不該從難民所傳開來。”

戚思彥說道:“這件事大哥同我說過,他還說黛山名醫陳老先生的徒弟傅昭也和你有一樣的論斷。”

“若是人為,那就必定有一個渠道才是。後來我想了許久,包括我在内的最早的那批患者之間究竟有何共同之處。結果還真讓我想到了。”阿柔臉色變得很難看,“我們是最早被收容進難民所的人,是最早從昏迷中醒過來的人,也是接受了節度使送來的救濟糧的人。”

“節度使?你說如今這一任的連遠道節度使,謝陽?”

“沒錯,正是謝陽,此人可是威北将軍林予哲一手提拔上任的。”阿柔神情凝重,“二哥,定州的疫病不是天災,是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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