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淵門收留的這些罪籍子弟,身上抗負的罪名有大有小。
罪名小的,隻牽扯到地方官僚問題的,略施手段便能解決。但有些罪名牽扯太多太重,波及到大昭權力中樞,就不是尋常手段能夠解決的了。
司言身上有太子李焱的血脈,若他能回歸權力核心,并帶頭肅清舊日冤案,的确能達到為門中弟子伸冤的目的。
所以從這一點來看,司玄用收留罪籍子弟的方式來捆住司言,确實是個有效的方案。
可即便是李焱之子,要想重歸皇室,也絕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的。
若不能登上那個至尊之位,将擋在路上的一切障礙都清理幹淨,就必定會被朝中各方虎狼勢力吞得骨頭都不剩。
思及此處,阿柔沉聲問道:“如果司言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按照安排走,不想要那個位置,那他能通過什麼樣的方式來給門中弟子伸冤呢?”
“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葉溫遙沉下了臉,“但越是如此,我心裡越是憂心。”
阿柔立即就明白了葉溫遙的意思。
葉溫遙是個自由如風的人,并不像門中其他弟子一樣擁有血海深仇,隻是因着與司言從小到大的情誼,才全身心地幫他。
葉溫遙是司言在故淵門最信任,也最親近的人,司言心中若是有什麼連葉溫遙都不能說的盤算,許是因為他心中可能謀算着什麼危險的事。
阿柔心下一緊,說道:“等他回來,我找他問個清楚。”
葉溫遙點了點頭,懇切地道:“戚……阿柔,我還有件事要拜托你。不論何時,請你一定要看住他,讓他千萬不要隻身涉險。”
阿柔保證道:“放心吧,葉師兄。隻要有我在,他就不會是一個人。”
……
戚思彥他篩選出了朝中最适合參與這場彈劾運動的臣子,拟定請帖,約他們于下月上旬的某日來景西王府相會。
接着,他寫了一封信,寄給遠在西境的父兄,大緻闡述了一番朝中情況。
除此之外,戚思彥要幹的,就是用盡各種方法搜集林予哲狼子野心、圖謀不軌的證據。
隻是,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樂瑤。樂瑤自小嬌貴,又是個急性子,如今驟然得知有人想要害她的父皇,不知會不會做出什麼沖動的事來。
皇宮如今是個危險之地,但若是樂瑤突然不再進宮,隻怕也會引來懷疑。
因此,樂瑤每每進宮,戚思彥總是陪在一旁。沒過多久,京中就盛傳着戚家二公子與樂瑤公主婚姻和睦幸福的佳話。
未等宴請朝臣那天的到來,便出了一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當朝太子李晁暄無德無才、貪圖享樂,又荒淫無度,□□宮女,險些緻其喪了性命,陛下聞之大怒,下旨将李晁暄貶黜為庶人。
東宮無主了。
阿柔是從二哥那裡聽來這個消息的。在她記憶中,太子李晁暄雖是個不通政務的傀儡,但為人溫和文雅,不像是能做出□□宮女之事的人。
再說,這太子廢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京中朝局表面和諧穩定,實則各方勢力錯綜複雜、人心不齊,而這太子一廢,算是直接打破了原先虛假的平衡。
聖心難測,誰也不能保證陛下此舉意味着什麼,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沒有人不心動,黨派之争越發如火如荼起來。
沒有人知道,引發這一切動蕩的始作俑者正悠然自得地在楊翰林府中做客。
楊以清無奈地道:“殿下,您如今倒是清閑,朝中上下可亂作一片了。”
“一個傀儡太子被廢,便能引起這樣大的波濤,說明先前的和諧安穩都是假的。既是假的,早些打破,不也是件好事嗎?”李晁暄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還有啊楊大人,我如今就是一介庶人,您可别再叫殿下了。”
“殿……你說得倒也不無道理,隻是這個時機選的,還是有些不好。”楊以清說道。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李晁暄說道,“原來皇子之中無人可與懷王對抗,我須得幫父皇……幫陛下把這個位置占着,懷王的氣焰才不至于過分強大。隻可惜我是個沒用的,不願意,也沒有能力玩黨争那一套。幸運的是,如今出了個有才能、有野心的承王,陛下他又比前兩年心軟了許多,我若不趁此時脫身,難道還要等我那兩個弟弟中的一個上位了,再求他們對我這個傀儡太子仁慈些?”
“唉,你倒也對自己夠狠。人最好面子,你還選了個……那樣的理由。這留在史書上,可實在不怎麼好看。”楊以清為他惋惜。
李晁暄爽朗地笑道:“身後之名,能有多重要?翠袖原本想讓我以廢掉太子妃另立宮婢為由觸怒陛下,但我想,陛下雖能懂我欲解脫之意,但這緣由若傳出去了,到底讓太子妃難堪。陛下為了堵住悠悠衆口,也難容那婢女的性命,倒不如讓我一力承擔這個罵名。一個大男人,被罵兩句又怎麼了?”
楊以清有些意外,繼而贊許地道:“敢作敢當,是個好品行。”
“呦,楊大人這是誇我了?”李晁暄雙眼放光地看向楊以清,“既然如此,楊大人,下次您辦清談會,可不能趕我走。”
“你可不要造謠啊,老夫何時趕過你?”
“就上次啊!我在門口被您的家丁攔着,好沒面子呢。”
“胡說八道!”
“……”
太子被廢,東宮空虛,帶來的最直觀的結果就是,懷王和承王兩方勢力鬥得越來越激烈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司言終于解決了柳葉門的憂患,連夜趕回京城。
第二日早朝,李晁奚便帶着柳葉門首領的首級,以及收繳的所有戰利品面見了陛下。
朝野上下一片嘩然,中立派和純臣紛紛贊歎承王殿下能力出衆、為民除害,了卻了大昭民間的一樁大案。聖上更是喜笑顔開、贊不絕口,賞賜了不少好東西,還囑咐李晁奚,若是得了空閑,就将身邊那位故淵門的江湖奇人引薦入宮,好生招待一番。
李晁奚面上應了,心中卻在做别的打算。
反觀之下,懷王一黨的臉色可就沒有那麼好看了。
下朝後,李晁烨死死地盯着承王被衆星捧月一般地圍着,又想到自己此番不但沒能阻止承王立功,反倒折了花羽和雲影派,就恨得牙癢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