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顧宅。
“司言!”一大清早,阿柔便匆忙趕來,顧不上什麼繁文缛節,一把推開房門。
彼時司言剛醒沒多久,正準備更衣,被這動靜激得吓了一跳,手中的衣物也散落在地上。
于是,阿柔進門便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司言背着房門坐于床上,上身未着一物,勁瘦的腰身以及身上的肌肉就這樣明晃晃地亮了出來。
阿柔腦中有一瞬的空白,待反應過來的時候,耳根已經紅了。
她正條件反射地想要背過身去,視線卻落在了他身上纏着的繃帶上,頓時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頓時也顧不上别的了,連忙上前就要查看他的傷口,“怎麼了?傷得如何?重不重?”
司言見到她時,神色有些詫異,随即将目光落在正倚在門邊的葉溫遙身上,瞪了他一眼。
葉溫遙立馬開口嚷嚷道:“哎,小師弟,這是什麼眼神?你受了傷,我總不能瞞着阿柔吧。”
阿柔也道:“若不是葉師兄告訴我你受傷的事,你是不是真就不準備告訴我?”
“沒有!絕對沒有!隻是在想要怎麼和你說……”司言簡直有口難辯,隻能在心中不斷地譴責葉溫遙。
葉溫遙也不欲久待,留下一句“記得大夫說過早上要換藥”,便飛速地逃離了現場,走之前還知趣地将門關上了。
司言的肩膀連帶着整片右胸都纏着厚厚的繃帶,讓人看着就心驚膽戰的。
他注意到阿柔擔憂的目光,連忙說道:“傷得不重,沒有刺中要害,阿柔莫要擔心。”
“不重?那讓我看看。”阿柔面色沉沉地看向司言的傷口。
“啊?”司言怔愣了一下,“呃,怎麼看?”
“當然是拆了繃帶看啊。”阿柔理所當然地道。
阿柔是在西北邊境長大的,又學過一段時間的醫術,對于赤身裸體的男子早已見怪不怪了。
剛進門時害羞,也隻是因為第一次見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裸露身體,沖擊力有些大。等她回過神來,自然也就沒覺得有什麼了。
反倒是司言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道:“這,這不太好吧……”
“都露這麼多了,還在乎讓我多看這一小片?”阿柔說道,“而且,方才葉師兄不是說了嗎,晨起要記得換藥,讓我來幫你吧。”
說到這裡,阿柔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笑了一下。
司言原先還有些不好意思,聽到她笑,瞬時又覺得疑惑,“阿柔笑什麼?”
“我笑你,剛認識我的時候,不還是一副風流倜傥、油腔滑調的模樣,怎麼如今真同我在一起了,反倒扭扭捏捏起來了?”阿柔調侃道。
司言愣了一下,繼而也笑了,“初見你時,隻是本能地對你有所好感,總是忍不住地就想逗着你玩。而後我們之間越發熟悉,越發交心,我才明白,你不僅是我喜歡的人,也是我珍而重之,尊重敬佩之人。我總是擔心,若語氣太過輕佻,會惹得你不快。”
“說到底,你也不是那等輕浮之人,隻是說幾句玩笑話罷了,我又怎麼會因此而心生不滿?”阿柔認真地說道,“反倒是你,我能感覺到,自打你去年入京以來,朝中局勢越來越焦灼,你的心緒也越發緊繃了。我知道,你要面對的未來很艱難,也知道你背負了太多本不該由你來承擔的東西。隻是……作為與你同行之人,我還是希望你能更開心自在一些。”
“阿柔……”司言怔愣片刻,眸中微動,“葉師兄都同我說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對嗎?”
阿柔點了點頭。
“我早知道,憑你的聰明,要想猜出我是誰,也隻是遲早的事。”司言苦笑一聲,“我瞞了你這麼久,你就不怪我?”
阿柔不以為意,“人都有不願意告訴别人的秘密,我又為什麼要怪罪你?剛認識那會兒,我總是提防着你,那也隻是為了确認你所謀劃之事不會有損于大昭社稷,不會牽連景西王府。後來,我心中有了答案,自然也就不在意那麼多了。至于你隐瞞的事情,你若想說,遲早一天都會坦白的。”
“你知道我是李焱之子,就不怕我向聖上尋仇?”司言追問。
“我怕。”阿柔答道,“我知道,殺人償命,合該是天經地義的事。說句大不敬的話,哪怕那人是皇帝,也該如此……我怕你去尋仇,并非是站在你的對立面上,為你的仇人說話。我真正怕的,是你一旦動了手,就算能從皇宮全身而退,往後也免不了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除非……你也效仿當年的東宮之變,登上那個位置。阿言,我怕的,是你往後餘生,再也沒法做你自己。”
司言微微張了張嘴,隻覺得有無數話語梗在喉頭,卻又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
他是活在陰影之下的人,在無數殷切的期盼中一日日成長,一日日活成了他人所需要的模樣。沒有人在乎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沒有人問過他的意志,也沒有人肯給予他自由。
天地之大,竟也隻剩這麼一個人肯問問他,“司言,你的歸處,究竟在哪裡呢?”
司言凝望着阿柔的面龐,心中情緒翻騰洶湧,繼而又翻湧而出,溫暖、甜蜜以及酸澀、感動等諸多情緒,皆融入于骨血之中,流淌至身體的每一處角落,令他忍不住地想要顫抖,令他第一次有了情難自抑的感受。
于是,他終于丢掉了一直以來的隐忍與克制,難以自持地湊上前去,在阿柔略帶錯愕的目光之中,深深地吻住了她。
什麼“發乎情,止乎禮義”,什麼“君子色而不淫”,通通被他抛在一旁。
在這一刻,司言忘記了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忘記了故淵門上下對他的期望,也忘了他是太子李焱的孩子。
在這一刻,他隻是司言,隻是一個滿心滿眼都裝着心愛之人的癡人。
感受到唇間傳來的柔軟的觸感,司言隻覺得還不夠,還不夠……他看過街市書坊賣的話本,看過才子佳人至死不渝的愛情,他想要繼續加深這個吻,将舌尖探入唇齒之中。他想要将愛人緊緊擁入懷裡,将她的身體揉碎進自己的胸膛……
身上心間不斷湧着熱意,縱然如此,司言仍然尚存一絲理智。
他的阿柔,是真正的天之驕女,是被景西王府上下捧在心頭的珍寶,是身份尊貴的名門閨秀。
他們二人之間,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隻有彼此的戀慕與愛欲。而恰是這樣純粹的情感,卻為禮法所不容,若傳出去,是要被人說閑話的。
司言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說他,卻絕不願意看到阿柔受到父母親人,以及世俗道義的指摘。若依禮法,還未成婚前的親吻已是逾矩,他又怎能在此刻奢求更進一步?
在理智與情感的反複拉扯下,司言溫柔而克制地結束了那個吻,一手護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撫着她的背,像呵護一片輕盈柔軟的羽毛一般抱住了她。
最終,所有悸動、感動、戀慕,甚至是占有欲,隻化作了寥寥幾字。司言心髒狂跳,語氣卻溫柔而堅定。
“阿柔,我覺得我好像再也離不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