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我道了謝，入手便将那還帶着幾分體溫的煙捏在手裡磨蹭了幾下——摸上去是幹燥的。

我眨眨眼，擡頭看了一眼船夫的背影。他的衣物上有不少的補丁，又或許是穿得年月久了，以至于原本的顔色變得難以辨别，一切都糊成了一團肮髒深沉的重色，再加上剛剛經過的湍急水域，現在他大片大片的衣物都被打濕，有零星的水珠正沿着他的衣袂衣角緩慢滑動。

空氣很純淨，沒有查克拉的氣息，但是如果你能把查克拉的形态控制得足夠好，那麼對你而言，感知型忍者以外的敵人就都是大寫的小聾瞎。

這煙很普通，是随便一間小店裡都可以找到的那種普通與廉價，但它甚至沒有半點地發潮。

啊呀……我好像無意中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他的目的？我瞥了一眼我那已經被團成一團的可憐包袱，面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手上摩挲香煙的動作卻并沒有停止。

……有點東西，真的有必要咬我咬得這麼緊麼？

說實在話，這有點出乎我的預料，但還不至于對我造成困擾，而且按照我留下的後手來看，這其實是件好事，哪怕我要因此而稍微動一動先前的布置。

……問題不大。

我又默默地理順了一遍自己先前布局時的思路。

嗯，問題不大。

唯一可惜的是，既然這位“船夫”是背着任務來的，那他對我的資料想必也是了如指掌，這就意味着剛才我們所有看似友好甚至交心的互動從本質上來講都是兩個心懷鬼胎的忍者在互相飙戲瘋狂尬演，沒有任何一點實際意義，可能唯一的一點局勢變化就是場面從“他知道我的身份但我不知道他的”變成了“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演戲？演了個寂寞。

……真是掃興啊。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心情變得有些郁悶的我半睜着眼睛發了一會兒呆，最終鬼使神差地彈了彈手中的煙，又低下頭将其叼在了齒間。

“吸煙有害健康，尤其會危害你這種俊小哥的健康，”“船夫”回了一下頭，說道，“秃頭和牙黃，一個都少不了。”

“這是來自老男人的忠告？真恐怖，但還是謝謝你，”我含糊道，“不過這隻是一個嘗試，我真的挺好奇它的味道的，所以你看，我打算就這麼小小吸一口氣，我甚至都沒有點——咳咳咳咳咳咳咳！”

極度濃郁的煙嗆味夾雜着煙草辛辣而奇異的香氣，猝不及防間便沖入了我的咽喉，其間裹挾進來的微妙的麻意還不待我仔細琢磨，便已然化作了極端的癢在我的咽喉深處炸開，仿佛一顆惡作劇般的種子，見了風便長得飛快，一個呼吸就可以蔓延到我的鼻腔并在其中發展壯大，兩個呼吸便足以帶着那股辛辣攀上我的天靈蓋，讓我咳得五官都皺成一團。

從齒間掉下來的煙被我下意識地接在手中，然而咳得腦子都在嗡嗡響的我此時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隻得讓手僵硬地擎在半空，另一隻手則慌忙去捂住嘴，間或用力抹一把眼睛，抹掉那些不受控制的生理性眼淚。

“你還好嗎？”混亂之中，我聽到“船夫”走了過來，他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咳咳……太……太上頭了……”我忍不住想笑，卻笑得斷斷續續的，隻一眨眼便有新的眼淚從眼眶裡滿溢出來。我擡了擡手，給手背蹭上一道新鮮的濕痕。

我“船夫”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你是不聽勸啊，在我們那裡……”

我緩過來些許，清了清嗓子，對他眯眼笑道：“在你們那裡會怎麼樣？”

“不聽勸的太過執拗的人，總歸很難會有好下場的，”“船夫”從我面前走開，重新站上船頭，“快要到河之國了，你準備一下。”

“多久？”

“不會超出半個鐘頭。”

“那确實是快了，”我揉捏着手中的煙——隻這麼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它的表面已經開始變得潮濕黏膩了——語調懶散地說道，“不過這天看起來快要下雪了。我說老伯啊，等到了河之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找個地方避一避啊？至多耽誤點工時，這不比受了涼感冒發燒大病一場劃算多啦？”

“船夫”便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年輕人，你真的很會說話。”

“哎，别介意嘛。我這人本來就不怎麼正經的，就是有點怕生。剛上船的時候我和老伯你還不熟，當然要裝得矜持一點啦，”我笑眯眯道，“至于現在嘛……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根部的人，鐵定沒朋友。他們哪來的朋友？我說這樣的話能分走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嗎？

我知道他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嗯，畢竟還要交任務嘛，根部可沒暗部那麼人性化。

果真，“船夫”的動作頓了頓，便徑直轉移了話題：“勞你關心，不過我已經老了，不想在家以外的地方浪費太多時間。我會順着附近的支流返回火之國，然後在自己家裡安心地睡上一覺。”

“聽上去不錯啊，但是天氣怎麼辦？”我伸出指頭往上指了指。

剛剛搭上船時尚且一片澄淨的天空不知何時褪為了暗沉的灰白。我看不見雲層騰湧翻滾，但蒼白冷冽的天光在林間的枯枝裡遙遙灑下，冰冷的空氣與河之國上空升騰的濕潤水汽勻在一起。

雪就要來了。

“我們這種營生，下大雨不行，但是下大雪可以，不過不能有大風，”他同樣擡頭看了一眼天色，“今天運氣很好。”

“好吧老伯，那我就替你祈禱一下一會的雪不要下得太大。”我随意地往身後一靠，也懶得再繼續與他寒暄了。

二十幾分鐘後，我重新踩上了岸邊濕潤的土地——這裡的渡口不知為何塌掉了，不過好在我乘的也不是什麼吃水深的大型船，叫“船夫”随便找個地方停靠就可以了。

風微微地起了，不住有點點的細雪自高遠的天空款款落下，柔和輕盈的樣子，倒也像極了芳華少女飛揚的裙擺。

“别在這附近逗留太久，那些強盜最喜歡你這種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貴族少爺，早點進城去吧，晚上……不，從黃昏開始就不要再出門，有什麼事明天再解決。記得拿好你的包袱，你的全部身家，給。”

“船夫”站直身體，吊兒郎當地立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神态之間很是認真。

“你是你們家族的最後一人吧？真巧，我也是，不過我沒能實現我年輕時候的夢想，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然後把我的夢想也一起實現掉啊！”

我接過自己濕乎乎還在滴着水的包袱，看了一眼便滿不在乎地往背上一甩，同時警惕道：“你為什麼說得像在交托遺言一樣？我目前還沒有認你做爹的打算。”

“因為娶一百八十個老婆生三百六十個孩子重振家族這種事，對我這老頭子來說實在是太難了，”他語氣平靜，神色肅穆，“我連第一個老婆都還沒有娶到手呢！”

我：“……”

給我腦子正常一點面對現實啊混賬。

我用力地假笑：“希望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你娶妻生子，屆時請一定要通知我，我好給你們提前備下結婚的禮物。”

“完全沒有問題啦，我會把你的禮金都提前記在賬本上的，”“船夫”笑得極為燦爛，一口令人不忍直視的細碎黃牙幾乎都要閃起光來，“也祝你早日結婚生子喔~”

“不勞費心，”我八風不動，“我還沒成年呢，你就要鼓動我早戀？這不合适吧？走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