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
團藏住所。
“志村長老,木葉今日陽光正好,一片平和光明,是難得的好時候。”
在玄關外響起的嗓音溫柔清亮,仿佛一縷柔和的春風跨越山和海的距離,從不遠的未來回到這凜冽料峭的寒冬——僅是這極具标志性的嗓音和語氣,便已經足以讓木葉大半的忍者乃至居民在這一刻發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隻因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太過溫柔的嗓音和語氣,在木葉隻有一人能夠擁有。
“波風水門。”
志村團藏的聲音冰冷至極,一如包裹他住處的濃重陰影。
此處地處偏僻,旁側山石的遮擋使這裡終年少陽,也使這片區域的溫度比尋常的陰影之下要更低上些許。團藏家——不,或許使用“住處”一詞會更為貼切,畢竟從痕迹的調查結果來看,比起這裡,這位老人顯然更青睐那間設置在根部地下的簡陋卧房——或許是因為極少打理的緣故,這裡的屋檐下懸挂着一尺多長的冰淩,倒懸而下寒光閃閃,遠看竟像是匕首在流轉鋒芒,門外院子裡的各處也堆滿了厚厚的積雪,遠看仍是一片暗沉的雪白——然而木葉已經有幾日不曾下雪了,間有明媚的陽光普照。陽光灑在人身上的感覺是暖洋洋的,總會使人不自覺地聯想到已然不遠的春日……所以這些毫無疑問,正是前幾次下雪後未能及時融化,最終一層疊一層堆疊的“殘黨”。
“波風水門,你是來嘲諷我的麼?嘲諷我志村團藏嘔心瀝血為木葉多年奉獻,終末卻要折損在一叛忍血裔的野——”
“志村長老,您誤會了。”
波風水門柔和的嗓音打斷了他。
“在下隻是遵從三代大人的命令,來給您送些食物,以作晚餐。”
緊接着是食盒被放在地面上的聲音。食盒竹制的底部與粗粝的石闆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那想必是一個被塞得滿滿當當的食盒。
緊接着,又是一聲什麼東西被放置下來的輕響,聽上去卻是與食盒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音色,它聽上去要清脆輕盈得多。
“今天與前幾日略有不同,志村長老,今日有額外的一瓶燒酒……希望您能喜歡。”
話音落地,門外又傳來簌簌的衣物摩擦聲,顯然是波風水門重新站直了身體。
空氣一時凝滞了下來,檐角的冰淩一滴一滴地緩慢地滴落着冰冷的水珠,它融化得很緩慢,但它的确是在融化。
“燒酒,”直到團藏冷冷的嗓音再度從門内傳來,幹癟的嘲諷氣伴随着他的鼻音被一同吐露,“誰作的主張?”
“是我,”水門坦蕩地答道,“或許您該考慮換一座向陽的房子,這裡……”
水門的話未能說完,因為團藏開始了自語。他仿佛是在一邊說一邊笑的,然而本應上揚的語氣卻頓挫糾結在一起,時而低沉得叫人聽不清他說了什麼,時而又因嗓音過于沙啞,而隻餘空洞的氣音——他已經老了,老得隻一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便足以卡住他的喉嚨——譬如久日以來的怨恨,和缥缈無根的仇恨。
“我志村團藏,從五歲就開始跟從老師學習……之後幾十年嘔心瀝血,将自己隐藏在木葉的陰影之中,成為葉之下的根。若非……”
“這本該是我的時代,但是我輸了,我不甘心,所以我選擇繼續為木葉付出,直到那一天的到來。然而如今,我卻淪落到此等境地……這難道就是我的回報嗎——?!”
“我志村團藏這麼多年來的血汗和付出,我這麼多年來的出生入死……難道現在這種對待就是我的回報嗎?!何其可笑!我為木葉禅精竭慮奉獻數十年,你們卻輕易就聽信一個外來的牲畜的讒言污蔑——”
“——或許您該考慮換一座向陽的房子,像轉寝顧問或者水戶門顧問的房子那樣就很好。這裡太陰了,太冷了,短時間内恐怕也無從改變。”
水門的聲音無銜接上了這個有些漫長的停頓,他嗓音溫和,平靜無波,仿佛他和團藏之間的對話從來如此,又仿佛從來都不曾聽出團藏的意之所指——
“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空氣在這一刻驟然變得冰冷,門裡門外的死寂凝結成塊,凍結成砭骨的寒意。
波風水門在冷冽的空氣中嗅到狂怒的氣息,它的來源甚至都毋需去細想。志村團藏依然把一切都咬得很死,但這顯然還不足以打破“波風水門的固執”——先天的性情結合後天的立場,溫柔活躍的性格之下,水門的意志堅若精鋼。
如果出現在這扇門外的是八坂照河,那八坂照河也不會有意去做什麼多餘的事,但他恐怕會在這短暫的沉默之中感到“難以言喻的無聊”,繼而“狀似無意”地去折下一支檐下的冰淩在手中把玩,然後再“極其驚訝”地發現志村團藏對于門外居然還有着一定程度的感知,最後“渾然不覺”地使志村團藏的狂怒更上一層——要是真能把他給氣個半死就更好了,可惜氣不得——當然,這話照河是不會真的說出口的。
波風水門不是八坂照河,自然也就沒有八坂照河性格中的邊邊角角的那些惡劣。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成為了志村團藏狂怒的對象,但也正因為他是波風水門,他可以對眼下的狀況做到無動于衷。
“這句話已經很老了,您是知道的,不是嗎?”
水門聲調平平,語氣平靜。
“看來您依然沒有什麼需要我代為轉達,那我也不便再繼續叨擾。”
他後撤一步。
“志村長老,請自珍重。”
……
…………
“進來。”志村團藏說。
此時的時間還在下午,這座被隐沒在山陰之中的房子内部卻已經昏沉暗淡到近似黑夜,雖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卻也隻夠普通人在這裡勉強看清事物的輪廓。團藏當然不是普通人——這裡沒有普通人,于是他隻是靜靜地坐在窗前,身後的陰影本濃重得幾欲噬人,而他卻在這裡如魚得水。
沒有人應答,卻有原本緊閉窗戶輕微地響動了一下,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風隐秘地拂過屋中冰冷的事物,又在被團藏切實地捕捉之前精準地止息。
團藏發出一聲嗤笑。
“進來了就不必藏了,”團藏說,“你回來得遲了,祈禱你沒被波風水門發現吧。”
“是,團藏大人。”
回複他的是一道青年的嗓音,聽上去十分年輕,事實上他的年紀也的确不大。他批了一件被沾濕的白色鬥篷,内裡則是與暗部并無二緻的制服。照理說,白色的鬥篷本應在黑暗中變得格外紮眼,事實卻是直到他出聲應答的前一刻,他都将自己完美地浸沒在屋中的黑暗裡,仿佛樹下的陰影天衣無縫地的融入黑夜。
“我躲在雪中的時候,波風上忍并未表現出任何異狀。”
團藏又是一聲嗤笑,顯然對下屬的解釋不屑一顧,卻也并不在此刻過度追究:“你既然敢來見我,便是你們說的那東西已經拿到手了?”
“是,團藏大人。”
“确定是大蛇丸給他的?”
“可以确定。八坂照河今日上午離開研究院時,手中便多了那些東西,而後他的一系列行為皆是以此為中心展開,顯然十分看重。”
至于八坂照河本人所說的“不合格的實驗材料”……誰會信呢?
“……拿來看看。”
大蛇丸必然已經預見了會被我揭發的境況,按照他的心智,躲在研究院裡坐以待斃是絕不可能的事,相反……
團藏隐沒在屋子裡的黑暗之中思索着,面色冰冷。
相反,那一定是以後可以幫助他脫罪的後手,眼下雖然波風水門風頭正盛,但隻要讓大蛇丸成功脫罪,憑他的智謀和魄力,四代火影之位也并非沒有一争之力,而那個該死的小崽子……八坂,雖然現在還隻是大蛇丸的同黨,但是等大蛇丸成功,他會被提拔到什麼地位還未可知。
另一方面,大蛇丸企圖脫罪的問題暫且不談,但那個姓八坂的小崽子……明明已經在明面上被欽定為波風水門的直系,卻又在私下與大蛇丸交集往來甚密,更為其脫罪鞍前馬後,如此一來,無論最後四代火影之位所屬何人,他都會成為最起碼明面上的火影親信,這何其可笑……何其可笑!!我志村團藏一世英名,竟會因這等卑鄙無恥之小人而淪落至此……!!
半跪在地、手捧鮮紅色果實的根部忍者猜不透上司周身的氣場為何愈發狂暴危險,他無暇顧及被雪水浸得透徹的衣物和由毛孔不住向骨髓滲透的深寒,隻是愈發卑恭而謹慎地垂下頭顱,保持着獻物的姿态。
幸而,他的上司并未過久地保持那種可怖的狀态。團藏很快就從他手中取走了那枚果實。
鮮紅色的果實在團藏的指間來回翻轉,它形态圓潤,表皮微皺,摸上去幹澀闆結,敲一敲還會有并不算沉悶的聲響,可以說除了顔色太過鮮豔以外,這果子并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
大蛇丸脫罪的後手……他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