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祁學想到了金陵城的房子裡,有哥哥最喜歡的兔子玩具,還有哥哥生活過得許多痕迹。在漢城,還有尚未完全完工的水利工程,那是哥哥交給他的任務。
至于段倚梅。
張祁學忽而有一種懶得再管的感覺。哥哥生前總想着要對他好,離世後竟然也将名下近一半的财産給了他。
不過無所謂。哥哥生前做的決定,哪怕是糊塗了,也該尊重的。隻是那塊黑玉,跟了張祁仁那麼久,如今看來,隻是可惜便宜給了段倚梅那個賤人。
拿不回來就算了。
張祁學沒心情想這些了,他隻想弄完哥哥從前交代的事情,然後早點去見哥哥。
在那一刻開始,張祁學拼命一般的發揮他的作用。解密、破譯、發掘人才、組織嚴密的情報網……
他做了許多,也看見了戰況一點一點的好起來。
他想他每做一件事,或許他的哥哥就會高興一些,而他也能離他的哥哥更進一步。
他顧不上姜姝,他也顧不上姜姝在張家的日子。現如今,整個張家,他唯一還有些牽挂的,也就是哥哥的一對兒女。
張委員忙,哪怕他也想時常看着張祁仁的孩子,可也未必有這個時間。趙皎儀名義上在張家,多數時候卻跟一名作家生活在了一起。
張鳳顯和張令熙幾乎從小就是跟着張祁學還有王媽媽一起的,所以一直以來都算懂事。張祁學顧不上其他人,可到底心裡還是記挂着這兩個孩子,所以時常也去王媽媽那裡看着這兩個孩子長大。
在張祁仁去世兩年後,戰況相對于當年也好了許多。張委員看到聽到了張祁學這兩年來為家國所做的事情,心裡不免還是有些愧疚。
可張委員也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隻在平常對待張祁學的态度,比從前稍微好了些。
在張祁仁去世後的第四年,他給張祁學打了電話。
他生平第一次不是因為公事,主動給張祁學打了電話。
他說以前的時候,或許是他對張祁學有誤解。他總以為張祁學是一個沒有任何感情、思想陰暗、隻懂算計的怪物。
張祁學的母親背叛了他,再加上張祁學早年性格的原因,他這個做父親的,必不可免的也對他也有幾分厭惡。
他也向張祁學承認,兩年前在張祁仁的葬禮上,對張祁學做的事情是有些過分。
可也是因為當時失去了張祁仁的心痛罷了。
戰事激烈,國土步步淪陷,仿佛讓人絕望,再加上張祁仁的離開。已然年邁的張委員那一次終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國破家亡。
若非到了絕望的地步,任何一個父親,都不會答應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去戰場。
可張祁仁走了。張委員作為一個父親,他不想、不敢、害怕,讓許多人知道,一個弟弟和自己的親生哥哥在一起的事情。
他想給張祁仁留□□面。
他看到張祁學這幾年做了許多事,他想張祁學肯定已經變得不錯了。或許,他希望,張祁學能理解他。
張祁學挂掉了電話,他覺得沒意思。因為他還是那個他。
張委員說得沒錯,他的确是一個沒什麼感情的人。除了張祁仁,他對任何人提不起來興趣。他做這麼多,也隻是因為張祁仁。他沒有改變任何東西,他隻想代替張祁仁,去完成他的心願。
況且,他沒打算原諒。從前該在的時候不在,現如今覺得他有些用了,才來假惺惺的說着後悔想要彌補。真可笑。
就這樣吧……他現在誰也不需要。
……
1945年。
金陵終究是收複了回來。第一件事,張祁學就跑去了老宅,
如今的張祁學早該死了。到底是聽了陸為的話,不過提着一口氣,強撐着他這□□,做些事情罷了。
行屍走肉。
張祁學覺得這四個字形容他極好。
他走到了哥哥的房中,打開了上鎖的衣櫃,拿出了張祁仁十多二十歲的時候,常常抱着睡覺的兔子。
他将這一切帶去了漢城。
1947年。
張祁學監督着漢城的水利工程終于完工。他也成功将張令熙和張鳳顯兩人送去了國外生活,并且同趙皎儀商量着,為張祁仁的這兩個孩子準備了許多方向供他們選擇。姜姝也已經安排了妥當,張祁學給她留了一些财産,也夠她安穩過日。
這一天的天氣不錯。
在漢城,在他從前和張祁仁一起居住過的住宅的院子裡。張祁學找了一個躺椅,躺在了上面曬着太陽。
他也覺得天氣真好。就像哥哥去世的那幾天一樣,是個好天氣。
他手上帶着那塊張祁仁許多年前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他的手表;衣服的内兜裡裝着的一張照片,是張祁仁和他的合照;他懷裡抱着的是那兔子。
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個深秋。
張祁仁也像他這樣在院裡中曬着太陽,時而有清風吹過。他怕哥哥着涼,拿了一條毯子想給張祁仁蓋上。
當時的張祁仁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嘴裡也說着張祁學事兒多。可卻還是用毯子将自己蓋得嚴實。
他的哥哥總是那樣。
張祁學好想張祁仁,幾乎每一天都在想。
他常常用工作麻痹着自己不去想。也會常常睡覺,透過夢境,再次見到心裡的那個人。
現在不用做夢了。
他拿出手裡的槍,抵住了自己的下颚,扣動了扳機。
他的嘴裡帶着笑,他去見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