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點頭,補充道:“《思想道德與生活》二年級上冊,我覺得大家都應該看看。”
他之前就提過自己可以把書帶回來大家一起學,但“羊”裡沒人感興趣,最後不了了之。
“——你!”白發少年郁悶地抓亂了自己的頭發,心裡憋着火氣,“你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們和森鷗外永遠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這裡可是擂缽街,要是不去搶占别人的生存空間,羊又該怎麼活下去?!”
中也被白濑提到森鷗外的話刺到了,心裡也冒出一絲火氣,他大聲反駁道:“那也不該去偷去搶!我們有手有腳,可以去打工,我的異能力被森醫生指導後也掌握得越來越好,能夠保障大家的安全了!”
“要不是我們總找别人打架,羊的成員也不會總是受傷!”橘色發絲無風自動,炸起來像一個小刺猬。
“哈,說得好聽,”白濑勾起譏諷的笑,語氣裡的尖銳隻多不少,“你不是看了不少書嗎,難道書裡沒告訴你,未成年人本來就不應該去工作嗎?”
“我、”中也一時語塞。
——書裡說過的,那是記錄在《勞動法》上的内容。
白濑見中也無法反駁,感覺自己扳回一城,瞬間神清氣爽,語氣也緩和下來:“所以說啊,中也,這才是我們的世界。你難道要因為書上不知真假的内容,否認你生存的現實嗎?”
中原中也确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心裡反對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肯定有什麼地方出錯了!
到底什麼是正确,誕生于世才兩年的中也不清楚,可他覺得森醫生一定知道,他要去問森醫生!
雖然認識森鷗外才不到半年,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俨然成為了中也心中最可靠的存在,是以一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男孩總是會第一時間想起他。
這次也不例外,中也匆忙說完“我要找森醫生問個明白”,接着紅黑色光芒閃爍,人已經向着診所的方向飛去,徒留本以為自己勸說成功的白濑在地上幹瞪眼。
“森醫生——”
森鷗外剛給一個病人的傷口消好毒,就聽見外面遠遠傳來中也的呼喚,他讓愛麗絲暫時頂替了他的工作,一走出門口就看見中也小旋風一般降落在他面前。
中也沒等站穩就急急地喊着“森醫生”,森鷗外伸手扶了他一把:“别急,慢慢說。”
顧不上别的,中也抓住森鷗外下垂的白大褂,睜大一雙钴藍色的眼睛,含糊着略過白濑将對話内容告訴醫生:“森醫生,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請您告訴我。”
聽到這話,紮着小辮的年輕醫生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甚至本人都未曾察覺。
森鷗外輕輕撫摸男孩的腦袋,将有些蓬亂的橘發一絲不苟地理順。他擡眼看着前方,平靜無波的雙眸似乎倒映着貧民窟的荒涼,乃至更遠處擂缽街的亂象,待人細看時卻又發現裡面好像什麼都沒裝下。
他沒發現手底下的橘色腦袋已經快冒熱氣了,兀自說到:“中也君年紀雖小,卻能這樣的思考,很了不起。”
“森醫生直接叫我中也吧。”中也倔強地不去蹭撫摸自己的手掌,卻悄悄用手半環住面前的大人。
“中也,”森鷗外從善如流,他半蹲下來直視面前注定不凡的男孩,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很多,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則衍生出不同的回答,我的答案也僅能作為參考。”
他說:“在這之前,我想先聽聽中也現在的想法。”
看着醫生隐含鼓勵的眼眸,中也有些發熱的大腦迅速降溫,他思考了一會,遲疑地說:“錯誤的......是擂缽街嗎?”
中也這麼說着,不自覺繃緊下颚,有些茫然:擂缽街,他誕生的地方,這是錯誤的存在嗎?
“這就是中也現在的答案嗎?”
森鷗外沒有對其做出評價,他隻是抱着中也站起來,示意他看向遠方:“橫濱不僅有擂缽街,還有貧民窟,大大小小的黑手黨組織不計其數,政府公信力在這裡低到了極點。”
“而橫濱以外是整個日本,日本之外還有其他國家,國家與國家構築起這個世界——問題永遠在産生,能解決問題的人卻不一定能跟得上。”
“不要着急,也不必擔憂,中也,”森鷗外把坐在自己臂彎的男孩往上托了托,一隻手下意識順着他的背,低頭說,“想要解答心中的疑惑,就好好長大——你怎麼了?”
紮着小辮的醫生困惑地歪了下頭:橘發男孩揪着他胸口處的布料,把臉埋在他的肩膀,露出的脖子和耳垂紅彤彤的,像是要蒸發了。
他有些擔心:“中也生病了嗎?好燙。”
“!”
中也猛地清醒,瘋狂掙紮起來,他甚至用上了自己的異能力,迅速從森鷗外懷中掙脫,逃也似的飛走了,隻留下一句“我知道了”回蕩在空中。
森鷗外:“啊。”
他是不是,被讨厭了?
情緒處理器過于老舊的AI君,因為“中原中也可能讨厭自己”的結論停止了運算,原地宕機,最後被找過來的愛麗絲拖了回去。
...
當晚,金發護士進行了長達一萬字的分析報告,主題為“中原中也沒有讨厭森鷗外”。
而後第二天,聽聞此事的中也紅着耳根找上門來,破罐子破摔般閉着眼說:“讨厭的話才不會讓你摸我的頭啊!摸頭可是會長不高的!”
森鷗外認真地反駁:“摸頭不會長不高,這是沒有科學依據的事。”
中原中也瞬間破防:“重點是這個嗎??”
黑發的醫生十分淡定:“中也所謂的重點是什麼呢?不說清楚的話我是不會明白的。”
“重點當然是——不對,”钴藍色眼睛的男孩直覺上線,他仔細觀察着森鷗外的表情,狐疑地說,“森醫生其實聽懂了吧?”
紫紅色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醫生面癱着臉說:“...沒有。”
“你絕對聽懂了,”中也捕捉到對方語氣裡微妙的停頓,腦中靈光一閃,頗有些不可置信,“難道是想聽我說‘喜歡你’嗎?”
森鷗外瞬間沉默,他甚至開始思考當場和身體斷鍊會不會吓到中也。
模拟結果顯示中也百分之百會被吓到後,森鷗外十分幹脆地道歉:“對不起。”
房間裡一時陷入安靜,而後中也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此處凝固的氛圍——
“為什麼要道歉?我确實很喜歡森醫生啊。”
表達喜歡在中也看來是一件雖然會害羞,但絕不會藏着掖着的事。他的眼神飄向窗外,雙手插兜故作潇灑,實則餘光一直偷偷注意着黑發醫生。
森鷗外愣了一下,說:“好的,我知道了。”
沒等到下文的中也:“?”
就這???
“不,我收回剛剛的話,”中原中也面無表情,“森醫生,我要開始讨厭你了。”
還在檢測硬盤為什麼會發燙的森AI:“?”
中也怒氣沖沖地走掉了,留下森鷗外看着他色彩鮮亮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垂下頭喃喃自語:“為什麼突然生氣了?”
人類,好難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