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問了，本以為不是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結果芥川銀沉默了許久，低下的眼眸中閃過掙紮。

就在森鷗外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女孩開口解釋到：“哥哥......哥哥他一開始不相信森醫生是個好人——當、當然，現在大家都知道醫生是個好人了，我并沒有質疑的意思......！”

芥川銀似乎是個過于敏感的孩子，讓森鷗外想起了和她有些相像的慶太郎。

他有點手癢，習慣性地想摸摸芥川銀的腦袋，但又想起中也和自己說過不止一次“不能随便摸剛認識的人的頭”，隻好作罷：“這是正确的思考，想要保護自己并沒有錯。”

像是沒想到醫生會這麼說，芥川銀愣了下，不自覺彎起一個腼腆的笑容，不再那麼拘束：“可是，診所給未成年看病不收錢的規則一直堅持到現在，森醫生又收養了好幾個被遺棄的孩子，哥哥也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不再堅持森醫生是個壞人了。”

芥川龍之介的原話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但芥川銀用籠統的“壞人”指代了，她并不想讓醫生覺得他們失禮。

森鷗外聽罷更加疑惑：“既然已經改變了想法，那為什麼還是沒來看病？”

他當然知道芥川兄妹過的并不算好，可就算是看到了，除非有利于自身目的的實現，否則森鷗外從不會主動解決某個人的問題——并沒有相應的程序驅使他這麼做，于是他也隻能在原地等着旁人先和他産生交集。

芥川銀停頓了些許，才說：“‘銀，這不是能迅速痊愈的病症，而是需要花大量時間和金錢去堆出生的可能性，我是不會去找森醫生的’——哥哥是這麼和我說的。”

是不想給他造成負擔嗎？森鷗外有些恍然。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芥川龍之介，芥川銀眼睛裡閃爍的情緒逐漸堅定下來。

“森醫生，”她鼓起勇氣擡頭，試探着抓住醫生的袖子說，“求求你，救救哥哥吧！”

“隻要能治好哥哥的病，我什麼都願意做！”

女孩狀若燃燒的眼眸如同有形的火焰，狠狠地燙了森鷗外一下，讓他不自覺低喃：“人類的情感，總是這麼熾熱嗎？”

“森醫生，你在說什麼？”芥川銀現在高度緊張，沒有聽清這句自言自語。

森鷗外回過神來，說：“沒什麼，我可以治好你哥哥的病，但有條件。”

聽到前半句，芥川銀的眼睛兀地亮起，但後半句又讓她陷入焦慮：“是不是需要很多錢？我、我可以去賺錢的！”

女孩灰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狠意：不管是偷還是搶，就算是...殺人，她也一定會把錢攢夠，治好哥哥！

然而面前的醫生搖了搖頭，說：“治病的是你哥哥，代價自然需要他來償還。”

怕芥川銀擔心，他又補充到：“放心，隻是一個輕松的工作。”

*

芥川龍之介醒來時燒已經退下了，他看清周圍的壞境後下意識想使用自己的異能力，卻在黑發男人走進房間時硬生生按捺住了攻擊的沖動。

眼神兇惡的男孩瞪圓了眼睛，顯得驚訝又遲疑：“......森醫生？”

“是我，”森鷗外徑直走到床邊，把護理床調到一個合适的高度，然後把手裡的溫水遞給芥川龍之介，“小銀在二樓睡着了，但你的身體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就先在這休息吧。”

聽到妹妹還好好的，芥川龍之介放松了些，他舉起水杯一飲而盡，闆着臉硬邦邦地問：“是那個紅頭發的男的帶我來的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芥川先是皺眉低罵一聲“多事”，接着就掀開被子想要下床，語氣冷硬：“今天打擾森醫生了，診費不日奉上。”

森鷗外伸手按住倔強的男孩，用被子把他封印在床上，平靜地說：“被子很貴。”

原本還在掙紮的芥川聽到這話瞬間僵住，過了好一會才憋屈地說：“請讓我離開!”蒼白的臉都有些漲紅了。

“你需要靜養，”森鷗外不為所動，淡定丢出重磅炸彈，“來診所治療吧，不到一年，你的肺病就可以根除。”

芥川震驚地睜大一雙黑得有些無神的眼眸，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雖然他還小，但因為身體原因早早地了解過肺病的知識，知道以現在的醫療水平很難解決他的病竈，更别說才不到一年。

森鷗外并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要不是原世界裡很多技術在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實現，他還能更快。

所以，面對男孩的質疑，他隻是淡淡地說：“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不可以。”

芥川龍之介：“！”

何、何等帥氣的發言...!

他沒發現自己看醫生的目光染上了絲絲縷縷的向往，等大腦降溫後才問：“那麼，需要多少診金？”

森鷗外說：“不用錢、”

芥川龍之介細細的眉毛瞬間緊皺，這時他看醫生的眼神又是恨鐵不成鋼了，語氣也沖起來：“若不收錢，我是不會接受治療的！”

“...但是需要你給我工作。”黑發醫生慢悠悠補上後半句。

聽到要他做事，發型神似垂耳兔的男孩反倒自在起來，态度也和緩了，他咳了聲頗有些矜持地問：“什麼事？”

森鷗外本想直接和他說，但數據海裡的鬧鐘這時響了，于是話到嘴邊轉了個彎：“你該睡覺了。”

芥川龍之介：“？”

說罷醫生給他掖好被子，把床的高度調了回去，又把喝空了的水杯收走，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根本沒有芥川插話的空間。

等人都要走了，芥川才抓住機會從床上坐起來，喊到：“你先告訴我啊！”

“不是特别重要的事，睡醒了說也是一樣的。”

森鷗外不厭其煩地把突然有些活潑的芥川重新塞回被子裡，看見男孩忿忿不平的眼神，他思考了一會後恍然大悟：“是要聽睡前故事嗎？”

“——才不是！”

芥川被嗆到了，咳了好幾下。

醫生有規律地隔着被子拍了拍，見男孩不咳嗽後動作變為單純地拍撫，半垂下眼睫安安靜靜地看着他：“不必心急，時間還長。”

本來不想睡的芥川像是被這甯靜的氛圍感染了，就算心裡再怎麼掙紮，眼皮還是漸漸耷下去，呼吸逐漸輕緩。

最後，森鷗外低聲說：“睡吧，明天見。”

“......”

芥川龍之介徹底陷入黑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