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港口黑手黨對外放出消息,承認森鷗外首領專屬醫生的身份,往日熱鬧的森氏診所一下變得冷清。
在由暴力組織掌控的裡世界裡,除非必要,沒人想觸一個老瘋子的黴頭。雖然最近老首領行事作風平和了許多,但誰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僞裝。
幸好醫療基站及時投入使用,幾個月裡運行愈發穩定,生活在貧民窟和擂缽街的人們才不至于沒有安全途徑就醫。
多方因素影響下,被打上港口黑手黨标簽後的森鷗外反倒閑了下來——當然,這是相較于之前,黑發醫生的行程還遠不到無所事事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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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一天,森鷗外坐在書桌前拆開信封。
像這樣的信長則一月,短則兩周就有一封,立原柊吾在給森鷗外寫信這件事上向來樂此不疲。
内容通常是先彙報工作上的變動,再附上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公事公辦的環節結束後,青年總會用成倍的篇幅撰寫日常,措詞頗有些和年齡不相符的絮絮叨叨。
今天這封信也是如此,立原柊吾彙報自己按計劃成功激化了政府内左翼和右翼的矛盾,軍部的職位晉升也很順利。
常暗島戰役結束後,許多士兵懷揣着改變政局的理想信念,以立原柊吾為首加入軍部。
這些人中不乏森鷗外的崇拜者,可除了立原柊吾沒人知道黑發軍醫的下落。據官方所說,森鷗外劣迹斑斑,在日本戰敗的當天畏罪自殺了。
士兵們堅信這是假消息,在他們看來森軍醫極有可能是被秘密處決了。憤怒轉化為動力,每個人都憋着一口氣拼命往上爬,勢力已經滲透了軍部的中下層,如今正謀劃着下一步發展。
立原柊吾在信中繼續寫到:【一位名叫福地櫻癡的軍人似乎認定我背後有人,多次傳遞出想要和您交談的暗示......森醫生,您是否需要我從中牽線?還請在回信中給我答複。】
森鷗外看着這個熟悉的名字,數據庫自動整理出與之相關的劇情。以防萬一,他還查看了此世福地櫻癡的個人線進程,确定沒有超出自己計算的情況出現——不管是虛假的世界末日,還是天人五衰,都已經從源頭上切斷了出現的可能性。
命修局是為了維持平行世界穩定運行而存在的,對于一些壁壘額外脆弱的世界員工們還可以向上申請,動用主世界的力量從外部進行支撐。
成為劇情裡缺失的主要角色,完成他們的必要任務,歸根結底是為了給世界運行打補丁。所以其它有可能導緻世界壁破裂的因素,自然也要被劃分進務必鏟除的毒草行列,效率至上的AI絕不可能放任它們紮根。
森鷗外模拟推演了幾遍,确定任務成功率還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便回絕了福地櫻癡目的不明的約見——左右不會是什麼大事,他最近好不容易空下來,有這個時間不如多陪陪孩子。
主要角色們的實時個人線都鎖在一個獨立數據庫裡,該功能直接搭建在主腦上,每次查看都相當于把小世界重新讀取一遍,次數過多就會加速世界壁的崩壞。
為了避免命修局員工濫用這一功能,打開數據庫需要輸入随機生成的百位數密碼。即便是運算能力強如超級電腦也要被硬控好一會,還會産生程序卡頓等一系列副作用,所以森鷗外很少使用這個功能。
難得來一次,黑發醫生順帶把其他人的也看了,看完後難得有些感歎:編号s-2044804是個殘缺的平行世界這點,總的來說還是幫大忙了,省了他不少事。
像是漫畫這類體裁,劇情發展通常跟随線性更新。而所謂殘缺的平行世界,本質上是從某一劇情節點向外衍生的枝丫,它們在自發完善運行邏輯後,經常會出現某些設定和節點之後的主線相違的情況。
舉一個具體的例子,s-2044804世界的費奧多爾确确實實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不是随着劇情繼續向前推進的完全體,光是這一點就大大降低了任務難度。
森鷗外想到了那些進入完全體費奧多爾世界線的同事,他們為此專門建立了一個分論壇用以讨論,數據波動額外活躍,發帖的頻率也比其他AI要高。
之前就有這麼一個倒黴蛋,因為福地櫻癡揮出雨禦前的波動過大,強烈的沖擊緻使世界壁布滿裂痕,他被緊急投放進靈魂殘缺的中島敦體内,剛一落地就直面完全體的費奧多爾。
論壇裡流傳甚廣的自爆流就是這位前輩迫不得已研發出來的,他當時一邊打費奧多爾一邊在分論壇實時更新自己的動态,寫下了至今仍被譽為神貼的【今天跟費奧多爾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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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有些發散的思緒中回過神,森鷗外繼續看手裡的信件。
報告完福地櫻癡的事後正經部分就結束了,立原柊吾用詞随意了許多,先是照常關心晶子和森醫生的近況,接着分享自己的趣聞,難掩俏皮的語調洋溢着屬于年輕人的朝氣。
森鷗外把這封信認真讀完,封起來放好,鋪開信紙開始寫回信。
黑發醫生其實不太理解青年哪來這麼多話和自己說,但一貫遵循的社交禮節讓他每次都回複字數相當的内容,殊不知這一行為反倒讓立原柊吾深受鼓舞,寫信更加積極了。
這事要是讓晶子知道,她大概率會翻一個白眼,直截了當地戳破某個人的小心思:“啧,立原哥明顯是擔心森醫生忘了他吧,所以才千方百計想找存在感。”
人類彎彎繞繞的情感對AI來說太過複雜,他從數據庫裡翻出《職場中不能不知道的一千個冷知識》,照着摘抄了幾十條,包括但不限于“職位晉升太快的注意事項”“如何跟上司相處”,湊夠字數後外出寄信,回來正好去學校接孩子。
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時,森鷗外的腳步突然頓住,接着十分自然地換了個方向,沒多久就看見了正在上吊的繃帶少年。
太宰治的臉色因為窒息隐隐灰白,原本安靜垂在身側的手擡起來揮了揮,還有心情笑着打招呼:“森先生好呀~”
醫生面無表情上前,一隻手捁住他的膝彎,另一隻手将繩結解開。少年身型瘦弱,整個人輕飄飄的,森鷗外幹脆讓他坐在自己臂彎,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
可以不用自己走路,太宰樂得犯懶。他放松地趴在森鷗外肩膀,咳了兩下有些痛的喉嚨:“森先生去哪了?”
那天一起吃過飯後像是跨過了某條邊界線,太宰治不再躲着森鷗外,稱呼也換成了早就在心裡喊過好幾次的“森先生”。不僅如此,他還各種暗示想和森鷗外一起住,奈何診所床位實在不夠,隻好悶悶不樂地跑去投奔織田作之助。
對于少年的問題,森鷗外感到疑惑。作為家裡最聰明的兩個小孩,無論是太宰還是亂步都能用各自的辦法知道自己的行蹤,每次見面卻還是明知故問,這在他看來是不符合邏輯的。
但任務進行到現在光憑處理器分析不出的事不勝枚舉,森鷗外不會像以前那樣認為自己出現了bug,隻把這個疑問收錄在待辦文件夾裡,面色如常地回複:“我去寄信了,太宰君。”
太宰治突然沉默,久久沒有下文。
森鷗外倒是鎮定自若,他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單純以為這個話題結束了。
又過了幾分鐘,依稀能夠看見學校大門的輪廓,太宰才有些郁悶地嘟哝:“為什麼......”
“嗯?”森鷗外看向他。
太宰上挑眼尾瞥了他一眼,能夠直接表達的意思他偏要繞幾圈,陰陽怪氣地拖長尾音:“中也是‘中也’,亂步是‘亂步’,隻有我是太宰‘君’呢——”
說什麼以後一起走,明明都過去一個多月了還是用着生疏的詞綴,就因為他是最後加入的那個嗎——可惡,偏心的大人!!
還不等情緒進一步加深,少年聽見森鷗外染上些許驚喜的語氣:“太宰君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了嗎?”
太宰治一懵:“啊?”
他直起身子,繃帶外的獨眼仔細辨認醫生的表情,确認對方的情緒不似作僞,一向冷淡的紫紅色眼眸浮現出明亮的色彩。
“......等等,”太宰難得不知所措,表情都變得僵硬,“森先生難道一直在等我同意嗎?”
森鷗外理所當然地點頭:“是的。”
還順帶解釋了一下,“我早前詢問過‘可以叫你的名字嗎’,當時太宰君的答複是‘不可以’。”
莫名從男人的面癱臉裡看出點委屈,太宰治一噎,好一會才依稀想起自己說過這麼一句話——可那時他們才第三次見,确實不熟啊!
把别人随口說出的話當做社交禁令什麼的......好吧,确實是森先生做得出來的事。
确定醫生不是有意區别對待後,太宰治就支棱起來了,雙手抱臂微微揚起下巴:“咳,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總之,森先生可以叫我的名字了。”
下半句“直接叫太宰就好啦”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森鷗外說:“好的,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