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那句“甚好“實在敷衍,水榭内氣氛一時尴尬。此時,一位老翰林當即自告奮勇道:“有畫無詩怎成?老臣自請提詩一首,為皇上助興。”
趙珩十分滿意地揮揮手,韓則慶立刻差人奉上筆墨。
潇潇灑灑一首七言絕句,滿座稱好,趙珩興緻正盛,好一番品味修改。
楊廷濟心道:“可惡,竟叫那老油條搶了先機,等下我要吟一首更好的,把他的風頭壓下去!“
好一番絞盡腦汁,楊廷濟終于肚中有了腹稿,于是高聲道:“陛下,臣也請提詩一首!“
趙珩滿懷期待地準了。筆墨在手,楊廷濟邊思慮,便提筆,方才寫下“碧華“二字。
“碧華……”他寫下兩字後有些猶豫,沈穆在一旁瞧見,随意笑了一下,接着吟道:“碧華想象空山裡,玉殿虛無沫中懸。”
“……“
經沈穆這一打岔,楊廷濟執筆在半空,忽然就忘了自己接下來預備寫些什麼字眼。
沈穆的聲音雖輕,但亭中大多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趙珩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他陰沉着臉問:“沈愛卿,你方才說什麼?”
咬文嚼字可是翰林們的拿手活,立刻有人道:“這一句‘空山’、‘虛無’,分明就是暗諷陛下的太平江山隻不過是泡沫虛影。沈穆,你好大的膽子!”
這些老翰林的語氣和先前他們給李子默的詩文扣上謀反之名時一模一樣,沈穆實在不想給他們半分好臉色,可皇帝就在當場,沈穆隻好俯身跪下,“臣口出狂言,罪該萬死。”
趙珩臉色沉沉,但沒有當場發作,隻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韓則慶這邊剛剛送走了翰林院的那幾位學士,水榭内立刻咣當一聲,趙珩已狠狠把那瓷碗裡的海清河晏圖掀翻在地。茶沫兒撒了一地,趙珩一抖一抖地豎着指頭:“沈穆!你是存心進宮來罵朕的,是不是?”
“臣惶恐。”
“惶恐?朕聽着你的語氣裡可沒有半點惶恐,倒是十分理直氣壯!”趙珩怒道,
韓則慶在一旁袖手旁觀,時而和稀泥道:“沈将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陛下今日看大師點茶,特地想着,沈太傅生前也頗愛此道,感懷老太傅的教導之恩,才特地叫您一同入宮,您怎麼就不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呢?”
沈穆面無表情跪着,一聲不吭。趙珩氣道:“朕就想不明白了,好端端叫你來品個茶,你偏偏要找朕的不痛快!”
沈穆道:“陛下多慮了,臣絕無此心。隻是自繼任三月以來,陛下隔三差五叫臣入宮垂釣、品茗、聽琴……臣領着樞密副使的俸祿,卻一事無成,實在有愧皇糧,若往後皆如此閑适,陛下倒不如幹脆革了臣的職,臣也好騰出時日,細細陪您研究這等茶藝垂釣的閑情雅趣。”他說着,作勢要摘頭上官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