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今日動我,我必然會自盡。”
“但我自盡之前,必然會想盡辦法殺了你。”
沉霧散開,少女的聲音蓦然清透起來,盡管還是害怕,可這一刻,卻多了幾分決絕。
男人挑了挑眉,手裡的動作竟停了下來。
他伸手捏上她的下颌,戲谑道:“你想殺我?”
玉芙不躲不避,迎着他探究的視線,她竟嫣然一笑,“你戴着面具,想來不是容顔絕醜,便是不能見人,一個常年活着陰溝裡,背後議論旁人之人,這輩子都不會有好的出路了。”
“而我夫君,為國出征,平盜匪,救百姓,人人稱贊,他比你好千倍百倍,你連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經曆了方才的威脅後,此刻玉芙絲毫不懼他的手段。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死。
她若是連死都不懼,那還有什麼能奈何的了她呢?
果然,男人神色驟然變得陰沉如墨。
好,好,好。
果真是好。
玉芙能感受到,她說完話時,身前的男人像是驟然失去了控制,原本冷靜自持,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好在男人很快反應了過來,不慌不忙拂了拂衣袖,“容娘子,你在激我?”
玉芙心中一緊,宛若瀕臨幹涸之人找到最後一口水源,卻發現隻是幻境。
被識破了。
她确實在激怒他,她想知道,這張面具之下,到底是誰,為何會無緣給她一股熟悉之感,像是轉瞬即逝。
短暫的失控之後,男人又掌控了大局。
他拔出腰間的匕首,輕輕放在她脖頸上,而後欣賞着她漸漸害怕的眼眸,他勾唇一笑,更像是一種威脅:“知道怕了?”
玉芙無聲吞了吞口水,锃亮的匕首就在她面前,稍有不慎,便會劃破肌膚,而她,将死在這裡。
或許都沒人察覺。
卻沒想到男人竟收起了匕首,渾身上下褪去了殺意,他輕輕靠在石壁上,向她扔過來幾件衣服。
“穿上吧,我不殺女人。”
玉芙遲疑的看向他,篝火被熄,他的身影隐入黑暗中,她完全看不到,若不是知曉他并沒有出去,此刻她都要以為,這裡隻有她一個人。
玉芙整理着自己的外衣,心中有些奇怪。
這身衣袍,如今已經沒有那麼潮濕了。
可這山洞裡隻有他們二人,這個人為何要替她烘幹衣物,玉芙又有些困惑。
好在男人并沒有殺她的舉動。
她松了口氣,不明白他到底是何心思。
她眨了眨眼,忽然大膽開口:“你……為何恨國公府?”
徐徐落葉飄落山間,有幾片落在了玉芙身前,借着微光,她看到山間林葉的命運。
生于俊秀樹枝處,卻歸于灰暗泥土裡。
她歎息,并不期待男子的回答。
誰料幾息過後,一道聽不出情緒的嗓音驟然響起:“他們曾經殺了我。”
殺了他?
玉芙蹙起了眉,不明白是何意,他如今仍舊活在世上,可他卻說國公府殺了他。
這不是矛盾嗎?
而男人卻在說完後,靠在牆壁上,徹底阖上了眸。
玉芙垂下了頭,将好奇全部咽下,經曆了一夜的昏迷與周旋,她早已疲憊不堪,眼下,隻期盼着到明日,瑾郎發現她的消失,一定會派人來找她的吧。
這一夜,注定很漫長。
外頭是空曠寂靜的竹林,而這裡卻有一個危險莫測男人。
盡管早已精疲力盡,玉芙卻不敢睡過去,角落裡的那道人影始終未曾離開,她絲毫不敢有半分松懈。
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後半夜時,終是撐不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天光大亮,而空曠的山洞裡,早已沒有旁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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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不知走了多久,才終于在林子裡找到熟悉之地,她隐約記得,昨日就是在這裡,她被人襲擊,差點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如今倒是什麼痕迹都沒有了。
玉芙抿了抿唇,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親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阿芙。”
玉芙鼻尖一酸,連忙回頭望去。
不遠處,瑾郎一襲白衣,正站在微光裡,他的眼底帶着顯而易見的焦急與關切,幾乎一瞬間,玉芙便迫不緊待跑進他的懷裡。
“夫君,妾身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别哭了,阿芙,都是我不好。”瑾郎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而後輕輕将她擁入懷中。
劫後餘生的欣喜還未過去,玉芙蓦然想起昨晚之事。
脖頸處似乎還留有餘溫,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場夢一般,醒來後,那個危險怪異的男子消失,而她的夫君卻從林間走了出來。
“阿芙,怎麼了?”
玉芙搖了搖頭,心想不管昨夜之人是誰,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既然他未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那麼她也會将此事爛在肚子裡。
絕對不會與旁人提起。
“無事,妾身隻是累了。”玉芙彎了彎唇,輕聲道。
裴宿洲若有所思的看向她,纖長濃睫輕垂,而後一把将她抱起,不遠處的馬正在溪邊喝水,裴宿洲輕柔的将她放了上去。
“郎君。”
“别怕,我帶你離開這裡。”
玉芙的心安靜了下來,她乖巧坐在馬背上,任由瑾郎牽着缰繩,緩慢而悠閑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