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拂盡,霜林盡染。
九月底,永安侯夫人舉辦的賞花宴,正好在松山雅居中。
永安侯如今正得聖眷,其夫人戚氏胞妹,正是後宮尊寵萬千的貴妃娘娘,是以這場宴會,來的不是王公貴族,便是身份顯赫的官場家眷。
是以沈氏一出現,衆人便将輕蔑不屑的目光落于其上,永安侯夫人想與大房蕭氏交好,不成想來的卻是國公府二房中人,且在此地繁華耀眼中,她實在是身份有些不入流。
沈氏自然感受到了周圍指指點點的視線,她緊了緊身上衣袍,瞥見身後馬車上緩緩下來的人影,不悅道:“今日可是重要場合,你不要出錯,惹人笑話。”
玉芙擡起溫軟的眼眸,看向沈氏,道:“多謝二伯母囑咐。”
沈氏輕哼了一句,帶着喬月霜朝裡面走去,她今日前來本就是打入朝中貴婦圈子,替她們二房長臉。
至于帶着容玉芙,完全是想讓大房不順心。
喬月霜微微笑起來,心中卻有些後悔,她不禁有些感慨,自己不該早早交出身子,這在場權貴如此多,比起裴耀來,更有一些身份顯赫的人,自己還是目光有些短淺了。
裴耀終其一生,也隻是個靠着家裡吃軟飯的,若不是他生在高門大戶中,還入不了她的眼。
她輕輕歎了一息,木已成舟,如今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隻盼望她能牢牢籠住裴耀的心。
來日東窗事發,他才會和她站在一起。
思及此,喬月霜也不做多想,跟在沈氏身後,走入了園中。
玉芙是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宴席,從前在閨中時,宋姨娘常常帶着四妹妹出去,卻從未帶她出去過,是以她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轉過廊庑,玉芙怔住。
不遠處一道熟悉人影,正懶懶倚靠在一旁,玉芙看了看沈氏,對方自從進到這裡便瞥下她與人結交去了,她猶豫了一下,大步朝着那人走去。
“阿菱!”
薛菱本就不喜來這種宴會,若不是被程晴強拉着過來,她此刻還不走在哪裡練劍。
驟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薛菱轉過眸,看見玉芙,心中很是歡喜。
“玉芙,這麼巧?”
玉芙點了點頭,能尋到阿菱做伴,她心中的不安緊張消散了不少,又見她孤身一人,不禁問道:“程姨呢?怎麼不見。”
薛菱朝着一個地方一指,玉芙轉頭,看見程晴被一衆婦人圍在裡面,抽不出身來。
“玉芙,你是不知道,進京這幾日我娘有多忙,光是來府中拜訪的一天就能有六七個,更别提這種宴會,這都參加了三個了,這樣拘謹的日子到底那一點好,一點都沒有我們雍州自在惬意。”
薛菱一臉幽怨,她自由慣了,不僅不習慣盛京裡的諸多規矩,還覺得處處都是掣肘,但阿娘說,他們随着舅父從雍州來,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即便再不喜歡,也不能露于人前。
是以薛菱雖然極不情願,可看在舅舅面子上,也來赴宴了。
這下有了和玉芙的相遇。
隻是二人還沒聊多久,便被一道突然插進來的話語打破了氣氛。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裴家娘子嗎?怎麼,裴娘子今日沒有騎馬闖入山林,反倒來這賞花宴上湊熱鬧了?”
混着輕視的聲音緩緩響起,玉芙眼眸一沉,目光望過去。
沈若芸正帶着一衆貴女擋在身前,眼底滿是輕佻。
玉芙看着她,腦海中不由想起那根朝自己射來的箭,當日若不是她僥幸避開,今日這世上便沒有容玉芙了。
她雖不會主動惹禍,可這不代表,有人欺淩到她頭上,還要她忍讓。
她抿了抿唇,淡淡道:“沈娘子這身衣裳看起來不錯。”
沈若芸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轉開話題,她垂眸,自己這身料子乃是一月前便托人去錦衣閣定制的,價值千金。
母親說,今日這宴會不僅有世家女子,更有身份顯赫的郎君,她為此隆重裝扮了許久,就是等一個合适時機,尋得如意郎君。
眼下被容玉芙驟然誇贊,沈若芸不由心緒浮動起來,然,她沾沾自喜還未落下,便聽玉芙又道:“隻是今日戚貴妃也到此,沈娘子這樣豔冠群芳,不知置貴妃于何處。”
“且我聽聞,沈娘子身居閨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是不知,這射箭本領竟也如此之好。”
“你胡說什麼!”沈若芸話語驟然一沉,怒視着玉芙。
她與安樂素來交好,自然知道安樂屬意裴瑾珩,可聖上不曾賜婚,裴瑾珩卻已娶妻,堂堂公主,自然不能嫁有婦之夫,故而明裡暗裡,都對容玉芙多加刁難。
那日她為讨得公主歡心,私下裡對容玉芙動了手,隻是箭術不精,未曾取人性命,後來聽說容玉芙活着回來,她便緊張,擔憂她會将她射箭之事說出去。
後來沒有任何動靜,她以為,容玉芙沒有發現她,可方才那一番話,沈若芸徹底明白了,她不發作,隻是沒有證據,而并非,她全然不知。
她握了握手心,心中有些慌亂。
她不比安樂,身份尊貴,且家中有靠山,她雖然是嫡女,可父親重男輕女,一心隻把她當成能給家族帶來利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