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霧霾彌散。
玉芙費力撐起裴宿洲的身子,一步一步艱難往下走去,耳邊風不停呼嘯着,她抹了抹眼眸,努力穩定住心神。
“再堅持一會,馬上我們就下山了。”
身後的男人意識昏沉,聞言,努力睜開眼眸,她纖細瘦弱的脖頸就在面前,縱然左肩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疼意,在這一刻,都驟然化成了甜蜜。
“阿芙。”他輕聲喚道。
“我錯了。”他唇色蒼白,聲音卻還算平穩,“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是能不能不要不理我,雖然我欺騙了你,但是我對你的情意絕無半分假,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氣了。”
像以前一樣。
再愛他一回。
玉芙抿了抿唇,忍不住道:“你身上有傷,還是少說些話罷。”
裴宿洲果然安靜了下來,隻是眼底微微浮着一層淺淺的落寞。
不過片刻,卻又被一層淡淡的滿足所覆蓋。
他不能奢求太多,至少現在,她還肯同他說話,還肯關心他,心疼他。
這就足矣讓他開心了。
下山的路很漫長,好幾次,玉芙都險些墜在地上,他身上的傷口似乎有裂開的征兆,那柄長箭雖被他折斷箭羽,但是箭頭仍舊在他體内。
感受到他氣息越來越弱,玉芙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誰料路過一個滑石,腳下不穩,竟直接摔在地上。
她猛烈閉上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玉芙眨了眨眼睫,卻看到,裴宿洲伸手壓在她身下,鮮紅的血亦染在了她的裙角處。
“你怎麼樣了?”
玉芙急切道。
她沒有想到,危難之中,他會毫不猶豫舍棄自己的性命去救她。
“沒有傷到吧?”裴宿洲費力将胳膊收了回來,盡管他在努力保持着清醒,可額頭處不斷冒出細密的冷汗,唇色也越來越趨于蒼白。
他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氣。
支撐不下去了。
玉芙忽然眼眸一酸,沉默了片刻,倏然道:“以後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險了。”
“我有分寸,不會死的。”裴宿洲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唇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玉芙不再說話了,二人走了許久,終于在山腳下看到尋來的洛安,在看到他們出現時,洛安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完全落下,便看見,裴宿洲奄奄一息的模樣。
他連忙跑過來,“主子?”
裴宿洲閉着雙眸,似乎徹底昏了過去。
玉芙抿唇,将裴宿洲放到洛安肩上,男人卻緊緊抓着她的衣袖,掙脫不開。
洛安猶豫了一番,掙紮道:“您同我們一起去吧,主子醒來想見的第一個人必然是您。”
不管如何,他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她沒有猶豫,立刻便答應了下來,這下又欠了他,等他傷好之後,她一定會報今日的恩情。
陸青柏說的蠱蟲,她會努力尋到破解之法。
幸好,送來的及時,大夫診斷了一番,将血止住,而後又将傷口包紮好,才走出房間,“傷口未中要害,若是再晚上片刻,這條手臂也算是廢了,不過病人醒來後,短時間内不能提重物,不能長時間勞累……”
玉芙默默将大夫說的所有都記下了,洛安送大夫出去,她擡步進去了内室。
床榻上的男人昏迷不醒,左肩上的傷口已被精心處理過,饒是如此,方才小厮端出的一盆血水仍舊讓她難以心安。
她抿唇,在床榻邊坐了下來。
她自認早已同他一刀兩斷,此生應當再無半分瓜葛,不成想今日他會突然出現,當漫天長箭破空射出去的那一刻,她心跳忽然快到了極緻。
那一刻,心慌與恐懼騙不了人。
思及此,她歎了口氣,心情忽然複雜起來。
經此一事,她怕是不能迅速與他劃清界限了,他的傷一日未好,她便一日不能心安,更何況,他是因為救她才受的傷。
裴宿洲是在夜裡醒過來的,他從床榻邊坐起,看着寂靜無光的内室,有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從前,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人端着一碗熱騰騰的湯藥,破開這一室的冷清與落寞。
她從光影裡走了出來,渾身都透着明媚。
裴宿洲不動聲色注視着她,直到那抹身影來到他面前,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是真的!
阿芙真的又回到了他身邊!
“你醒了?”玉芙輕聲道:“大夫說你這幾日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亦不能……”
話還未說完,裴宿洲便迫不及待開口,“你在關心我?”
玉芙蹙了蹙眉,沒有反駁。
“把藥喝了。”
裴宿洲彎唇笑了起來,生平頭一次,他笑的如此開心,不摻雜任何複雜的事情,完全是因為她還在乎他。
她心底仍舊有他。
雖然他曾經借着那人的名頭騙她,但那些過往都是真真實實發生的事情。
他想起曾經她也全心全意信賴着他,也曾在他受傷後徹夜難眠寸步不離照顧他,亦會每日在他歸家時替他煮粥,大雪天讓他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