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面色微微一變,敏銳捕捉到小童神色間的異常。
“你見過我夫君?”
小童蹙起了眉,半晌後,卻搖頭:“不是他,很像。”
霎時,玉芙心髒忽然猛烈跳動了一下。
她擡起眸,神情有些激動:“你見過一個與他長的一模一樣的男子,是不是?”
這回,小童卻是沒有故作玄虛了,他的神情在玉芙和裴宿洲之間來回打轉,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了,他是那個人的弟弟。”
“葉彌。”
忽然間,一道清冷卻溫柔的聲音響起。
玉芙瞬間怔住,她遲疑的轉過身去,月色下,男人一襲月牙色長袍,面容清俊,一雙黑眸似覆着寒冰,卻仍能窺見裡面的柔和。
“世子?”
她艱澀的開口,眼眶卻不由自主紅了。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裴瑾珩,幾個月不見,他還是沒變,依舊是她記憶中那個清冷溫柔的裴世子。
裴瑾珩亦是一怔,黑眸微垂,視線落在不遠處昏迷着的人身上,而後上前一步,看向玉芙,“别來無恙。”
“這是……”
“世子,他中了情蠱,眼下隻有半個月壽命了,聽聞蒼穹山的陸大夫醫術高超,有什麼辦法能救他嗎?”
情蠱?
裴瑾珩眼眸快速收縮了一下,西夷的情蠱,乃是天下最難解的毒,倒不是說解藥難求,隻是……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燈籠微微一揚,“跟我來吧。”
那小童,也就是葉彌不由小聲道。
“又是情蠱。”
裴瑾珩淡淡看了他一眼,葉彌連忙噤聲,而後極不情願的上前扶人。
“先說好了,師父不一定能解,要不是看在袁師叔的面子上,今日這山你們都不一定能進,這個人已經病入膏肓,我建議你們做最壞的打算,免得……”
“葉彌,你多言了。”
“本來就是,情蠱的解藥又不是像豆子一般,遍地都是,本來就極其難,更何況隻有一份……”
葉彌聲音越來越小,玉芙沒聽到他說了什麼,她有些不好意思望向裴瑾珩,心中卻是疑惑滿滿。
清透的月色下,他提着一盞孤燈,緩慢的走在她前面,玉芙抿了抿唇,思索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世子怎麼會在此處?”
“不隻是我,三殿下也在。”
裴瑾珩聲音依舊溫潤,他不緊不慢走在前面,玉芙跟在他身後,這一刻,好似回到了從前在國公府,她也是亦步亦趨跟着他。
轉過遊廊,裴瑾珩忽然停下了腳步,玉芙也緊跟着停了下來,與他保持着一段距離。
“你不用擔心,即便情蠱沒有解藥,段大夫也有延緩的法子,你且安心住下,明日或許就能解決了。”
清潤的聲音淡淡響起,裴瑾珩話語頓了片刻,眼眸沉沉望向她,而後,卻道:“我在這裡,聽說了你大婚的消息。”
微涼的風拂過面頰,玉芙擡眸,他背對着月色立着,整個身子都被一層淡淡的華光籠罩,面容上覆着一層淺淺的陰翳。
玉芙心跳霎時漏了半分,不是緊張,而是複雜。
“世子,我與他成了夫妻。”
她沒有隐瞞,反而很坦然。
裴瑾珩瞳眸收縮了一下,片刻後,唇邊牽起一抹複雜的苦笑來:“還未曾恭喜。”
“世子……”她張了張口,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
“時候不早了,早日歇下吧。”
平淡疏離的語氣,他将手中的燈盞交給她,而後映着竹林,緩緩朝遠處離開了。
不知為何,她心口忽然湧出一抹複雜的情緒,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轉角,她回過頭來,眼底的擔憂卻沒有絲毫散去,反而心口砰砰跳的很快,好像有種不好的預感。
潮濕的空氣伴随着一聲“轟隆”。
雨滴緩緩落下。
被風卷起的窗扇一下又一下發出敲打的聲音,倏地,内室裡傳來一聲極其劇烈的咳嗽聲,緊接着,守在外面的侍從連忙跑了進來,擔憂喚道:“世子!”
“明日就是段先生答應給您換藥的日子,再堅持堅持,馬上您就能徹底痊愈了。”
風雨聲漸大,裴瑾珩平靜的拂去唇邊的血痕,半年前,他深受情蠱折磨,政變之後,軍中突然出現叛徒,導緻大軍在返朝途中,盡數折損,若不是那個人提醒他,隻怕他與三殿下早會死在那場早有預備的陰謀中。
陰差陽錯之下,他被這蒼穹山的段大夫所救,段大夫醫術高超,可卻不是平白無故答應救他。
他避世三個月,未曾走出山谷半步,白日裡,替段大夫整理藥材,而深夜時,卻要承受着被情蠱折磨之痛。
隻要一想到她,腦海中便如有萬千隻蟲子啃噬般,久久平靜不下來。
而今夜,那個每每讓他不能自抑的女子,再一次,猝不及防闖入他的世界裡來。
“玉芙……”他喃喃自語,眸中帶有無限的懷念,而後,從懷中拿出一抹幹淨的手帕,上面的芙蓉花迎風而展,仿佛透着無限生機。
“多謝裴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山下,明媚的女子一臉劫後餘生的神情,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