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熱,王家村迎來盛暑,因天氣炎熱村子裡上山的人少之又少,但是李慕婉知道有些草藥喜熱,盛夏才能采到,隔三差五也會上次山,其餘時間去鎮上等音信,要不就幫着周英素做女工。
周英素和王天水去了縣城,家中就隻剩下二人,李慕婉拍着胸脯與二老保證:“王叔周嬸,你們放心去,阿兄有我照顧呢,決計不會餓着他。”
王家都知道她不會做菜,也是寵溺的任她鬧着。
“好好好,有婉兒在,周嬸是放心的,”周英素拉着她手不忘囑咐,“若是還沒有兄長的信也别急,安心住着,倘若鐵柱哪裡做的不好,等嬸回來訓他,你别自己受委屈。”
“娘,”王林聲音拉長,“我怎會跟她一個女子計較,孩兒您都信不過麼?”
王天水笑笑,“好了好了,走吧,不然趕不上了。”
送走二老,李慕婉坐在院裡擺弄着海棠花,嘴裡念着:“王叔和周嬸怎麼提前去縣城了?”
王林經過她,若無其事應道:“早些去也能早些回來,趕完工便回了。”
海棠花枝垂下,李慕婉深深歎了口氣。王林在一旁纏着手裡繃帶,見她神不守舍,“怎麼?當真怕我欺負你?”
“啊?”李慕婉想的不是這個,見王林纏着手裡的繃帶說得随意,隻以為他是逗自己的。
她折下幾支海棠,走近王林:“阿兄纏這個,是要出去嗎?”
王林低頭沒看她,“嗯,鎮上木雕鋪的掌櫃,請我去給他家小兒子講學,你自個兒在家。”
她插好手裡的花,思索着,“阿兄也要出去,那阿兄幾時回來?婉兒做好飯等你。”
“不用,”王林進了屋子拿了事先備好的包袱,“我在他家住,你自己在家顧好自己就成。”
“你不回來?”李慕婉聲音急切,“講學也不能十二時辰不間斷學呀,況且即便學堂上課,酉時也下學了,你酉時從鎮子回來天還不會黑。”
“已經講好了。”王林要走。
李慕婉追上去,有些委屈,“阿兄,我自己一個人在家,婉兒有些害怕。你能不能回來……”
“你夜裡鎖好門就是,村裡不會有什麼事的。”王林停下腳步,看了看她,“你自己一個人若是不想開火,去謝三嬸家,我打過招呼了。”
“嗯?”李慕婉思量不對,他早就安排好了,适才還答應周嬸兩人相互照應,轉眼就把她一人留在家中,還早早就安排好她的吃住問題。
見她反應過來,王林不動聲色地繞開。
“那阿兄,你要幾時才回來?”
李慕婉看着遠處田埂的身影,王林沒回頭,擡手朝身後人喊了句:“兩個月。”
兩個月?王天水和周英素去縣城最快也要兩個月回,鎮子的書院放暑假,掌櫃的這才要王林去幫小兒子補習。
李慕婉日中去了花影家吃飯,談及此事,一直郁郁寡歡,謝三嬸見她食不知味,擔心飯菜不可口。
“婉兒,可是不合胃口?”
李慕婉連忙搖頭,夾了些菜,“不不不,三嬸的廚藝很好。”
花影擱下碗筷,打量她,“你怎麼了?可是因為家中隻剩自己不習慣啊?”
李慕婉微微點頭,“我阿兄去鎮上講學,也要兩個月才回,王叔周嬸在縣城路途遠,省時間不回情有可原,鎮子到村裡也不是那麼遠,講學時間寬裕,他事先也沒同我說,走時才說讓我一個人在家。”
“婉兒啊,”謝三嬸說,“你說家中二老都不在,就你們二人同住屋檐下,你雖叫鐵柱阿兄,可無論名義上還是血緣上都非兄妹,鐵柱是讀書人,他心思也細,定然是怕孤男寡女,讓人議論,這才要在鎮子上住的。”
“說回來也是為你的名聲考慮。”
李慕婉恍然,“是這樣嗎?”
花影在一旁直點頭,安慰道:“你若覺得一個人悶,在我家睡呗,或者我去陪你?”
花影最近也要忙女工,謝三嬸接了好多活回來,盛暑期不上山,也就指望這些女工活補貼家用了。考慮到怕影響她休息李慕婉隻能婉拒。
用過晚飯後李慕婉回到竹林小院,沐浴完回屋裡點燈看了好一會兒醫書。夜間竹林時不時發出凄厲的聲響,是風刮過的聲音,吱呀吱呀繞在屋檐上,李慕婉怕黑,心裡總會無意想着那些鬼神之說。
過亥時,夜色正濃,李慕婉出來要洗漱下榻歇息,在院裡的她忽聞一聲動靜,海棠院牆外似有一陣腳步聲靠近,她定在原地不敢出聲,傾聽着。
又聞院門有推動的聲音,她害怕提着膽,故作鎮定喊道:“誰?”
靜了片刻沒有應聲,李慕婉靈機一動:“我阿兄剛睡下,若有事明日再來吧。”
“是我,王林。”王林應着她。
“阿兄?”聽見熟悉的聲音,李慕婉喜出望外,跑着步子去開門,月色微光,李慕婉看着他那張臉,隐約能看見趕路的疲憊。
“阿兄,你怎麼回來了?”李慕婉開了門,立在一側,滿是驚喜,“不是說要在鎮上住兩個月?”
“嗯,計劃有變。”李慕婉接過他包袱。
“那阿兄明日還要去麼?”
“去,回來住。”他知道李慕婉想問什麼,已經回了她想問的話。
天黑後他心底總是不安,掌櫃安排了住宿,他卻惴惴不安,腦海裡蕩着她那句“婉兒害怕”,最終決意還是回家,至于旁的思慮再說吧。
隻是入夜後鎮子已經沒了回村的馬車,他隻能步行回來,是以回的時候花了些時辰。
“阿兄這麼晚回來,可有用過膳了?婉兒給你弄些吃的墊墊肚子吧。”肉眼可見她的開心,王林隻覺趕的路途也算值了,心底松了一些。
聲音也跟着柔道:“用過了,不必麻煩。”
“那我給阿兄燒些熱水吧,你先去歇着,婉兒燒好後喚你。”李慕婉替他包袱放回廂房,身影忙碌在廚房裡。
王林身上出了汗,确實想要沐浴,隻是身上熱得很,倒想沖洗涼水,依在廚房外止住她說:“你别忙了,我洗涼水就行。”
“那怎麼成?”李慕婉放下木桶起身說,“洗涼水要生病的,我答應周嬸王叔要照顧好你。”
王林主動拎過木桶裡的水,她還沒倒鍋裡去燒,人就往後院淨室去了,李慕婉跟上去想再勸勸,王林已經拉了簾子,李慕婉瞧見他脫衣的動作,側了側身撇開視線還是堅持道:“燒個水時間很快的,阿兄等一等再洗吧。”
簾子後他肩頭以上露出一抹白,頸部線條精緻,他故意道:“那你要進來把水拎出去燒?”
李慕婉錯愕,險些以為聽錯了,反應過來後氣鼓鼓看着他,頗有怨念:“你……”
王林也不管她,盯着她看了好一會,見她沒有進來的意思,朝木桶裡招水,李慕婉聽得動靜,沒得法子,隻能走開了。
王林洗浴後出來回到西廂房,見屋内點了安神香,又添滿茶,包袱裡的衣裳挂回衣架裡,他朝窗口望去,東廂房的妝台下模糊見着燈影,那影子從窗台移到門外。
她聽見王林回來前院的動靜,走到西廂房外,沒有進去的意思,朝裡邊的人說:“阿兄,你換的衣裳放好就是,婉兒明日再洗,忙了一日,明日還要早起,别再挑燈溫書了,身體吃不消的,早些睡下吧。”
“知道了。”王林聲音從窗口傳來,看着院中倩影,“你也早些睡,不用顧我。”
接連幾日王林早出晚歸,無論多晚都會趕路回來,李慕婉知道他會回,每日也到村口去等他。
王林起先讓她别等,每日時間也不定時,可經幾次,回來已是戌時,李慕婉仍然在村口等着他,自此之後王林再忙也會趕在天幕徹底暗下前回到王家村。
先前拿去鎮上修的蓮花簪半個月後修好了,王林拿了回來,鋪子收了他三兩銀子,隻要能修好,銀子不是問題,先前替人寫信也攢了些。
回的路上遇着賣冰糖葫蘆的,他買了兩根,揣在袖袋裡,回來的早也會事先做好飯菜,李慕婉攢了批藥草,準備過兩日市集再拿去賣。
二人吃過飯李慕婉收拾廚房,王林收拾院子,兩人各忙各的,李慕婉來西廂房看書,王林已經看了小半個時辰。
“阿兄,”李慕婉敲了敲木門自顧走進去,一邊說,“後日我同你一塊去鎮子,你早上起來等等我好不好?”
“你去等信嗎?”王林每日在木雕鋪子都會替她留意回信,隻是一直沒有收到。
“我想把這些草藥拿去換了。”她去了鎮子自然要去鋪子問信的事。
“嗯。”王林點頭應下,李慕婉垂首專注着醫書,這些日子她看的大部分都是與藥方有關的書籍,她想運用學到的這些藥理,根據每種藥效不同,制成不同功效的藥丸,這樣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這個給你。”王林拿出那兩根糖葫蘆,擺在她跟前。
李慕婉視線闖入一抹紅色,她擡眸接過:“糖葫蘆,阿兄特意給我買的嗎?”
她笑得甜,咬下一口,滿臉笑意:“甜。”
“街上小孩在賣,就剩兩根,回的時候看見就給他買下了。”王林若有似無解釋道。
李慕婉并未在意他這話的意思,吃過的那根糖葫蘆舉在他唇邊,“阿兄也吃。”
“我不吃。”王林微微後仰,避開她。
李慕婉堅持,糖葫蘆沒有收走:“你嘗一嘗嘛。”
隻聽沉沉一聲歎息,王林無奈咬下一顆,入口上面一層糖漿是甜的,咬開後便是酸味,他不愛吃甜食也不愛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