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人群中,她捕捉到一個身影,是那夜上元節,衆目睽睽下無視她這京城才女的孤高少年。李秋池離開人群,朝那抹背影走去,嘈雜聲裡她隔空喚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見人沒有反應,她加快了步子,越過他時人影闖入視線,攔下他去路,“公子留步。”
王林頓足,對這唐突略顯不适,神情冷漠道:“何事?”
“公子不認得我了?”李秋池欠身行禮,“那日上元燈節,畫舫,你接了我的錦團。”
“有事嗎?”王林想起來了,直白問,并不想多留,提步子就要走。
“公子可是趕時間?”李秋池跟着與之并排,“我瞧公子來詩會卻不與人對詩,倒是稀奇。”
“若無他事,告辭。”王林冷漠道。
“公子也是今年春闱的學子吧,不知公子叫什麼?”面對王林的疏離,李秋池的興緻和好奇越重。
“你我萍水相逢,一面之緣,在下姓名,不足以挂齒。”王林抱拳,加快了步子,從幾個交談的雅士中穿過。李秋池再想追上去,那幾人瞧見她便蜂擁而上,擋下去路。
“李小姐?小生仰慕李小姐才華已久,不知可否賞臉對上一句?”
“是啊是啊。”
李秋池走不開,程賢隔着人群喊了他,“王林,這兒。”
王林尋聲而去,李秋池心底默念:王林,這是他的名字?
程賢還有一局詩會要對,見王林無心參與,便叫他尋個清淨地等等自己,王林獨身饒到遠處花林裡。
京城海棠花長勢好,他思緒回了竹林小院,腦子浮過李慕婉立在海棠樹下打理花枝的場景。
已經分别一年,也不知她如今在做什麼?
“公子腰間的荷包,不知是哪來的?”一道清幽音色緩緩傳來。
“誰?”王林警覺,冷漠代替了适才的溫柔。
來人是周紫虹,早在他與李秋池交談時,她便瞧見他腰間荷包的刺繡,這針法她再熟悉不過,故而尋過來想問清楚。
“小女子周紫虹,家父乃當今太傅,唐突前來,公子見諒。”周紫虹道明身份。
見王林有所放松,她思量默了須臾,盯着他腰間的荷包,細細打量着。王林察覺她視線目的明确,适才又問了荷包,思及程賢所說李慕婉京城之事,或許她認得這個荷包的主人?
“這荷包有何問題?”王林掌心覆上,試探道。
“公子的荷包哪來的?”
王林沉穩,未摸清對方來意前,他不會輕易說話。
周紫虹見他防備心重,幽幽側身訴說着:“公子這荷包上所繡的針法與小女子一位舊識手藝極為相似,兩年前她離京後便杳無音信,今日見着公子所系之物,睹物思人,這才冒犯了。”
王林指尖摩挲着荷包上的蓮花紋路,“不知姑娘舊友叫什麼?”
周紫虹低頭,從腰封扯下一個粉白的蓮花荷包,撫着上邊的花瓣,遞過去:“她是我閨中好友,我二人自小相識,情同姐妹,這是她離京前所贈之物。”
她已确定王林身上那個荷包就是李慕婉繡的,為了卸下他防備,不得已把自己的荷包遞給他,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見王林眉間松動,她乘勝追擊,問:“婉兒她,還好嗎?”
王林聽着這個名字,看見周紫虹眼裡的擔憂,又對比兩個荷包上的針法,加之程賢所說之事,兩相對比,琢磨之後,他道:“她很好。”
周紫虹聽見答案後雙眼微閉,好似終于了卻一樁心事。
“多謝公子相告。”周紫虹深深颔首,眼神滿是感激之意。
見她沒有再往下多問的意思,王林将她的荷包遞回去。
“此等針法名為顧繡,所繡繡品精工細緻,價值非常,婉兒從不輕易展露。她既能為你繡這荷包,想必是把你當做重要之人,不知公子與她是何關系?”周紫虹探道,“聽聞她離京後在天麓山遇了劫匪,之後便杳無音信了。”
“我救過她性命。”王林簡而言之,“她喚我阿兄,我爹娘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
“敢問公子家住何處?”周紫虹再難隐忍。
“王某乃長樂縣人士。”王林道,“她與兄長開了一間藥鋪,經營藥商,日子過得舒心。”
周紫虹暗自思忖,“公子既然能收留她,想必不知她因何離京,你在京城考試,若中了功名,往後多多少少都能聽見她的事,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若公子答應,往後公子在京城若有所求,定當竭盡所能。”
“何事?”
“不要将婉兒的行迹,還有在世的消息道出。”周紫虹警惕周圍,聲音壓低說。
“為何?”
“王公子有所不知,婉兒乃前朝李院判之孫,三年前因卷入一宗案卷,家道中落。”
周紫虹邁着小步,往事一幕幕,“當時這案子在京城鬧得大,原先與李家交好的官員世家避之不及,唯恐引火上身,是李世伯拿出當年先帝所賜之物,才得以保全婉兒和奇慶兄妹二人的性命,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帝受人蠱惑,下令将李家兄妹逐出京城。”
“何人蠱惑?”這些與程賢所說差不離,隻是個中細節誰也說不清,或許隻有當年經手案卷之人才能查得詳細。
周紫虹定睛瞧他,“不知,京城世家閥門勢力盤根錯節,李家乃皇商藥商,經手利益無數。個中原因我一閨閣女子也不知曉,但是若公子所問何人蠱惑,恐怕牽一發而動全身。”
王林若有似無的點頭,他一山林書生,未經世事,自是無法插手。
“既然皇帝赦免婉兒和李兄罪名,那她在世消息為何不能道。”
“這世上多的是妒賢嫉能之人,婉兒才貌雙全,又豔冠京城。多少才俊心馳神往,等着她離京的不在少數,不止男子,也有女子。”周紫虹點到為止。
王林心思缜密,很快就能意會周紫虹的言外之意。
“适才我瞧李秋池對公子頗有好感,若公子信得過我,還是遠離她為妙。”時日不早,周紫虹離開已有多時,便行禮辭行。
王林回的路上都在推想,李慕婉在世的消息不能為人所知,應是不能為京城所知。
一來世家怕族親子弟為紅顔禍水,進而趕盡殺絕。二來周紫虹說想她離開京城的不止男子,那麼女子,因嫉妒之心而不能留嗎?
若是如此,那他考了功名留在京城為官,李慕婉便不能一同随王家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