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府,李秋池從詩會回來便一直悶悶不樂,忽而她想到一處,或許能夠問問父親。
李元朗近日都在督察科考試卷批閱進度,回府已是深夜。李秋池在書房外久等,目的就是想在父親那探探此人,王林的考卷在考官面前得了臉,李秋池提起這名字的時候,李元朗也是意外。
他疼愛這個獨女,自小便失去了母親,凡是她想要的,李元朗都會傾其所有,她要苦習琴藝,李元朗便請京城琴師大家入府教習,隻因李慕婉琴藝卓絕如高山流水。她要苦練書法,李元朗便請書法先生指導,隻因百松書院裡,先生誇過李慕婉書法筆精墨妙……
當得知女兒有意此人,李元朗便心生決策。
隔了月餘,放榜之日在即。
永正十年,四月十五,卯時一刻,禮部貢院外牆帖榜公示,學子們早早等候,天未亮,程賢便敲了王林的門,正在穿靴的王林應着門外:“來了。”
他扶正額帶,又檢查了腰間的荷包才開門出去。
榜前人頭攢動,委實是難擠進去,程賢拼了老命勉強擠出一條小道。他巡視了一圈,率先看見王林的名字列在第一列,激動得他不知攥了誰的手,“王兄,你你你,你考上了。”
王林隻是淡淡一笑,似乎早已有所預料,在這一刻,他是松快的。父母多年期許,得償所願。隻是那麼一瞬,心中閃過一絲愁容,他視線落在榜單上,他的名字格外顯眼。
“你也考上了。”王林眸子瞧見程賢的名字,在最後幾排。
正當程賢沉浸在喜悅中時,不少富紳擁擠上前,将雀躍的學子拉過,連同王林和好些中舉的學子都被人拉扯着。
人群裡亂做一團,隻聽那些人口中念叨:“這郎君氣度非凡,貌比潘安,不如做我家女婿,我家中田産千畝,家産萬貫……”
還有更甚的,近乎搶起人,王林等人被拉扯得沒脾氣。
沸騰中兩列府兵散開,沖散人群,開了一條道。榜下捉婿的人見勢讓出條道,程賢受寵若驚正了一襟,王林摸索着腰間的荷包,生怕擠掉了。
隻聽那為首的領将高呼:“誰是王林?”
王林與程賢相視一眼,而後挺胸昂首,上前一步道:“我是王林,何事?”
那領将恭敬垂首,“王公子,我家大人有請,還請公子走一趟。”
“你家大人是哪位?”王林從容不迫。
“禮部尚書李元朗。”
“煩請帶路。”王林自知,既然興師動衆派人前來,便是沒有推脫可言,還不如先探探虛實再做打算。
李家前廳,李元朗似早已等候多時。
“大人,王公子已到。”随從禀報後讓王林獨身進内。
他巡視過四周,李元朗背對着自己,他看不清樣貌,拱手作揖:“小生王林,參見李尚書。”
李元朗緩緩轉身,隻見少年長身玉立,果然氣質不凡,難怪女兒念念不忘。
“你就是王林。”
“正是,不知尚書大人請小生入府是何差遣?”他開門見山道。
這性子,李元朗倒是覺得有趣,“你既然不知本官意圖,為何敢隻身前來啊,倒是有膽識。”
“尚書大人見笑,您出動府兵大費周章的,怕是沒有小生商量的餘地。”
“你倒是心思缜密。”李元朗擡手示意他落坐,王林卻之不恭,隻是桌上那盞茶水他沒碰。
“本官看過你那篇文章,字字珠玑,酣暢淋漓,層次清晰,一針見血,在會試中脫穎而出。幾位閱卷考官都誇此子乃人中龍鳳,将來必能在我朝有所用。”李元朗觀察他的反應,。
王林卻鎮定淡然,謙遜道:“尚書大人擡愛,高贊了。”
“并非高贊,老夫求賢若渴,陛下重用寒門,多年未見如此出類拔萃的寒門學子,不知你可願成為老夫門生?”
王林未答,隻覺他并不止意在此處,見他果然沉得住氣,李元朗放聲大笑,很是滿意,“小女果然眼光獨到,近日小女在詩會見過你,與本官提到一二,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是以,尚書大人今日請小生不隻是想要收作門生這麼簡單,在下說得可對?”
李元朗瞧他是聰明人,也不繞彎子了,開門見山說:“小女心儀于你,你又是此次會試第一名,當得本官女婿。若有本官為你引薦,殿試前三不是問題,往後升官拜相,更是指日可待。”
原是要他做李家女婿,王林拱手道:“謝尚書大人擡舉,小生不才,不敢與令愛相配。”
“怎麼?是看不上我禮部尚書的官職,還是看不上小女?”李元朗神色稍變,卻還算是和善。
“并非如此,王某家中有妻待我,王某上京趕考,她于家中替我照顧雙親。今我考得功名,又怎可有負于她,大人還是另擇他人吧。”
李元朗查過他的戶籍,并未有妻室,隻當他是為了搪塞而胡編亂造之由,“本官在選定你之時,便看過你的戶籍,你家中隻有雙親,何來妻子?”
“尚書大人,她雖還未入小生族譜,可我二人心意相通,隻等考了功名,回去與她家中長輩提親。我王林不是陳世美,小生心裡也斷不可能有第二人,令愛還是另擇他人吧。”王林起身,“小生告辭。”
王林出了李府,李元朗神色突變,他唐唐趙國重臣,屈身嫁女已是給足顔面,奈何他如此不知好歹。
二人沒有私定終身,也從未直白表明過心意,可即便不說,李慕婉那些家書還有用心操持家務,都足以表明她的心意。
王林心裡清楚,而他在離開王家村前往京城後,在她一封封家書裡,更是看透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