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老闆看着裴安的眼色突然松了口妥協道,“既然如此,這花燈便送給小姐吧。”
說着便讓小二把燈取了下來。
戚甯道了聲謝接過了花燈,眼睛便盯着花燈不移開了。花燈七彩流光,好看得很,仔細看那些有棱角的地方被磨得很平,好似做這花燈的主人生怕拿花燈的人受傷,倒是細心得很。
“喜歡嗎?”裴安笑着問道。
戚甯也沒有平常的冷淡,真誠地了應了一句喜歡。
身邊跟着的黑衣假裝移開了眼,跟店主示了意,主子這心思要是如江大夫說的放在江山上,指不定早就是儲君了,之前為着戚家小姐尋藥,如今更是誇張,前幾日便開始做花燈還不許他們幫忙,自己一人跟着花燈師傅學了幾天,做好了這花燈也不明着說送給戚家小姐,反而挂在這店裡,倒真被戚家小姐看上了。主子這心思還真是百轉千回,讓人看不透。
見戚甯隻盯着花燈看,裴安倒是又不樂意了,“今日是陪我看花燈,你作為殷朝之人,是不是要向我這個客人介紹介紹。”
戚甯忍不出笑出了聲,“不是你前幾日說你比我還要了解殷朝舊俗,三皇子你才更是殷朝之人。”
“怎麼還叫上三皇子了,不大呼小叫我裴安了?”裴安挑了挑眉,重點又是偏了。
戚甯見前頭落滿花燈的小河,甩了甩衣袖上的灰,在岸邊坐了下來,緩緩開口,“我是不該大呼小叫你的名字,誰讓你老是逗我。”
“其實我更喜歡你叫我裴安。”裴安在戚甯身邊坐下,笑聲低沉,“三皇子這名号我實在是擔不起。”又不知提起了什麼,問道,“你為什麼叫戚甯呢?”
裴安問得莫名其妙,戚甯也不知如何回答,隻是照着自己的想法試着答了話,“母親希望我安安靜靜地過好這一世就好,也不用過得多麼風光,找個簡簡單單的人嫁了,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必管什麼永安侯的身份,安安甯甯的。”
說着,心裡不免悲戚,前世的她慘烈,今世的她又為報複如此鋒芒,次次都負了母親的期望。
沉默許久的裴安開了口,說道,“我母妃是柔然的永樂公主,雖名永樂,她一生快樂的日子屈指可數,舅舅說,母妃給我取名字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她說一輩子都快樂太難了,隻好祝我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
裴安聲音平靜,“可母妃不知道,平平安安才是最難的。”
“你知道,八年前我大敗了樓蘭?那時正是秋日宴。”
戚甯未出聲,隻是悶悶點了點頭,她那時雖小,卻也依稀記得那日正是母親過世不久,她從府裡逃了出來,不想去那什麼秋日宴,結果被父親抓了回去狠狠地責罰了一頓。
裴安接着說道,“打勝那日,我高興得很,我想着父皇也許會誇我,會獎賞我,畢竟我從出生時就未見過他,我從小在柔然長大,那裡人人都說我是殷朝之人,我便也覺得我是個殷朝人,想着我立了那麼大功總能回京城了,沒通知舅舅他們,我便一人回了京城,柔然和京城隔得好遠,我換了好幾匹馬才趕在秋日宴前到了京城,那時舅舅還沒追上來,我隻身一人拿了母妃的玉佩去見了禁衛軍統領,卻未想,他見到我是要置我于死地的。若不是帝醫救了我,我可能已經不在了。”裴安話裡沒什麼起伏,可那背後的洶湧起伏戚甯卻是明白的。
裴安沒有皇帝旨意私自回京,按律當罰,可也不至于上了性命,必是裴安擋了誰的路。
“我見到帝醫自然是極高興的,帝醫小時照顧過我,他一定會讓我去見父皇的,可帝醫隻是搖着頭對我說父皇不願意見我。”裴安悠悠重複了一句,“我這麼心心念念的,以為父皇他隻是不能接我回家,沒想到他隻是不想見我。”
裴安說的輕松,戚甯聽得卻沉重,前世裴安未進京是否也是皇帝的旨意。
見戚甯神色凝重,裴安移開了話題,笑嘻嘻地對着她,“不說了不說了,本來講名字,講偏了講偏了,這種爛大街的故事你也聽過很多對不對?”
戚甯不說話,裴安又問了一句,“真信了?”
裴安起身,戚甯頭頂傳來好聽的笑聲,低沉好聽,“我逗你玩呢,秋日宴那日我在柔然過節呢,這麼多句話裡,隻有母妃那句話是真的,皇室之中有什麼是比平平安安更重要的呢。”
裴安話裡真真假假,讓她分不清。他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她想起前世裴安虛弱的聲音,讓她思緒混亂了起來,她看不透眼前這個裴安,連手裡的花燈都是花了心思給她的,她不傻,剛剛在那店裡,店主見裴安示意了下腰間的玉佩就立刻放松了語氣,把花燈給了她,身後的黑衣好像又與店主相識,這燈怕是早就準備好的。
那竹骨磨得光滑,是生怕傷了她,之前裴安遞給她糖葫蘆還未注意到裴安做花燈留下的傷,她前世也學着做花燈逗皇後歡心,自然知做花燈的傷是什麼樣。
戚甯仰起頭瞪了裴安一眼,緊握花燈的手指有些顫抖,“你覺得這樣逗我很好玩是嗎,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