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怎麼跑窗口吹風了……”杜鵑提着水走進院子,匆匆過來關窗,瞥到她捧在手裡的藥碗,小臉上露出大人似的威嚴,“這藥都快涼了,若是讓夫人知道了,姑娘肯定又得挨罰!”
葉嬌娘素來不喜苦藥味,從小到大皆是如此,哪怕後來年紀大了,也都要不情不願的拖一拖,可這次再見到杜鵑,她卻沒罕見的沒耽擱下去,乖乖的捧起了藥碗。
杜鵑是她的貼身丫鬟,比她要年長兩歲,兩人雖地位有别,可卻是從小一起長大,說是情同姐妹也不為過,若不是在逃亡途中替她擋了一刀,早該高高興興的嫁了人,到了含饴弄孫的年紀。
微涼的藥汁比原來更苦,葉嬌娘忍不住擰起了眉頭,杜鵑卻有些狐疑的看向葉嬌娘,待她差不多喝完,才小心翼翼的合上了窗子。
原來不是夢啊……葉嬌娘品味着舌尖的苦澀,眼眶一時竟有些泛酸。
“杜鵑。”葉嬌娘推開窗子。
杜鵑正忙着給院子裡的海棠澆水,見她又探出腦袋,忍不住放下水瓢,闆起臉道:“姑娘,您若是再病了怎麼辦,到時候夫人發起火來……”
葉嬌娘打斷她:“今日是初幾了?”
“姑娘是初五那天病的,今兒都十五了,您若是再不醒啊,夫人都要把醫館砸了。”杜鵑關了半扇窗子,伸手想關另一半,又怕她悶得慌,一時猶豫起來。
“都十五了?”葉嬌娘努力想要從記憶中翻出些什麼,可無論如何都記不起這一場病,隻記得這一年北地的春天格外冷,楚西河從京城來的行程也一拖再拖。
上一世楚西河回北地是二月初七,他們好像還見了一面。
葉嬌娘細想了一遍,确認日期沒錯,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楚西河人呢?我這樣病了一場,也不見他來看看我,他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哼……”
剩下的話被她咽了回去,葉嬌娘強壓下心底的雀躍,眉眼間卻還是流露出幾分欣喜。
杜鵑歎道:“姑娘不記得了?楚二少爺去年回京辦喪,說開春就回來,現在還在路上呢,前幾日來了信說有些事要辦,少不了要耽擱些時日。”
葉嬌娘一怔,追問道:“怎麼這樣遲?我記得該是初七……”
“姑娘記錯啦,”杜鵑笑着合上窗子,“初七那天您還病着呢,過幾日就是姑娘的生辰,且安心等着吧,楚二少爺一定不會誤了時間。”
她跟楚西河從小關系就親近,饒是杜鵑拿他打趣,葉嬌娘也毫不生氣,隻是有些奇怪,她明明記得楚西河是初七到的安義,當日他們還在街上看了雜耍,難道是她記錯了?
但這次,總歸是能等得到的。
記憶中的許多細節已經漸漸模糊了,葉嬌娘面對着北地的一草一木,安義縣的大街小巷,總有一種看不夠的溫馨感。
哪怕是人煙寂寥寸草不生的城外,都讓葉嬌娘覺得親切。
“阿姐,你等等我!”葉誠拽着風筝跑出城門,長長的風筝線拖在後面,他卻絲毫顧不得撿起,一門心思的往前追。
葉嬌娘前世在京城關了大半輩子,難得再見到這樣的景色,心情自然不錯,走了許久才肯停下。
“阿姐!”葉誠撇下亂成一團的風筝線和風筝,立刻跑上前拽住了她的裙擺,氣鼓鼓道,“阿姐不是要陪我放風筝嗎?”
葉嬌娘摸摸他的小腦袋,說道:“你楚二哥哥就要從京城回來了。”
“那肯定會帶禮物回來吧?”葉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小臉上滿是期待。
葉嬌娘沒好氣的敲敲他的小腦殼:“咱家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沒出息!”
葉誠理直氣壯:“總歸是不要白不要,更何況我也要攢銀子呢。”
葉嬌娘懶得戳穿他的小心思,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着垂下來的發絲,眼神止不住的往遠處瞟,她不知道楚西河是不是今天到,但沒兩天就是她的生辰了,若是他趕不上,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的性子,她恐怕都會氣一場。
上輩子躲了她幾十年,這輩子難不成還想繼續躲着她?
遠處已經響起了馬蹄聲,黑豆大小的人影由遠及近,走近了從發現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葉嬌娘看得眼睛都酸了,總算是在其中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騎在馬上的少年着一身白衣,身形有些削瘦,烏黑的發絲被風吹得揚起,依稀可見的眉眼沉穩又堅定,像是在寒冬中挺立的北地松柏。
葉嬌娘用力揮了揮手,眼圈微微泛紅。
她其實已經記不清楚西河的樣子了,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
那些早已模糊的畫面随着他的出現漸漸清晰,像是塵埃落定,倦鳥歸巢。
馬背上的少年高高揚起了馬鞭,葉嬌娘提起裙擺,笑着向他跑去。
這一次,她總算是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