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走得太快了。希瑟跟在他的身後,急急忙忙地邁着步,小跑着才追上了他。
粗重的石門咣的一聲被關上,她回過頭,有些畏懼于他森冷的表情。
“你是怎麼殺死他的?”斯内普平靜地問。
希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教授?”
那雙黑色的眼睛向她投來銳利的冷光,那樣的目光下,心中準備好的說辭都成了一打廢稿。
她嗫嚅道:“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你很不擅長撒謊,休伯特。”他屈起指節,一下下地叩着桌面,這是一種難熬的酷刑,仿佛每敲一聲,懸在她頭頂的劍就下降一寸,“如果你沒有騙過所有人的本事,就别輕易去冒險。”
她避開和他的對視,無聲對抗着他的審問,一邊悄悄打量着辦公室的各個角落。左側的坩埚裡殘留着一些糖漿狀的靛藍液體,混合着淡淡的薰衣草和甜薄荷的氣味。斯内普教授為什麼會需要鎮定劑?她回想起小巴蒂教給他們的知識,神秘人最愛用的折磨人的咒語……是鑽心咒。
一陣近似憤怒的刺疼刺激着她的心。
斯内普終于對她的沉默失去耐心,從書桌的另一端繞了過來,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希瑟擡頭與他對視。面前的一切晃動着,一幅幅畫面像放電影般地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在校園裡閑逛,胡思亂想着斯内普的事情……她寫給祖父的信中那句“*小精靈中的貓消失了,請為我驕傲”……她用幻身咒離開地窖後喝下阿尼馬格斯藥水,銜着吊墜大小的藥瓶從窗戶飛進校醫院,将幾滴液體滴進了埃德溫的鼻子裡……她給韋斯萊夫人他們的茶水裡加入了少量的酣睡劑……
斯内普得到了想要的記憶,松開了她。她失去支撐倒在桌上,手臂磕碰到木盒尖銳的一角,加上身體壓上去的慣性,一下子被疼出了眼淚。
“酊劑?”
“刺荨麻酊劑。”她将手臂藏在身後,揉着那塊磕傷,溫順地回答着他的問題。事到如今,她再隐瞞也沒有意義了。“原本是為腐爛——”她換了一個更通俗的名稱,“為絞殺毒氣準備的材料。”
刺荨麻酊劑并不會直接導緻死亡,但埃德溫喝下酣睡劑後無法醒來,出不了聲向旁人求救,那些小動靜也不會被幾床之隔同樣陷入沉睡的其他人察覺。
希瑟看着斯内普蒼白疲倦的臉色,忽然愧疚了起來。“對不起,教授。”她輕聲道歉,“不該在您忙碌的時候,還讓您分心詢問我的事,隻是昨晚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時機……”
“好時機?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嗎?我詢問過城堡裡的畫像,即使他們也會睡覺,但地牢走廊的一副畫像向我提供了線索——他在深夜見過一隻渡鴉。這在城堡裡并不常見,而你我剛好知道那是什麼。”
原來這就是她的纰漏,可是——
“可是這也代表,隻有您才知道真相。”她的瞳孔裡閃爍着異樣的光,“您會如何處置我呢?”
“校長會決定這件事。”
希瑟些許失落地垂下眼。
“那麼,我想我可以離開了?”她轉身向門口走去,手臂處忽然感到一陣清涼,像是浸在早春初融的溪水中。她擡起手,發現剛才紅腫的傷口已愈合如初,斯内普默不作聲地收起了魔杖。
他注意到那隻手臂上的傷口時,一種奇異的舒張感輕撓着他的心,處于抵抗,他不得不消除那道“礙眼”的痕迹。該死的,斯内普懊惱地想着。那不過是一道小傷,他何必用魔咒替她治療。
希瑟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眼睛裡閃着清澈灼熠的光。
他皺起眉,“休伯特——”
她小心地走上前,伸手穿過斯内普身體與手臂間的縫隙,輕輕地環上他的腰。柔軟的臉頰貼在他的胸骨處,“謝謝你,教授?”
一切進行得太過自然,以至于有一瞬連他也認為這是一種表達感謝的禮儀。
反應過來後,斯内普抓住她的雙肩推開了她。
跑,第一個浮現在腦海的念頭就是逃跑。她飛奔着,仿佛這樣就可以将躁動不安的情緒甩開,鑽回安全的巢穴,跳進自己的床裡,蜷縮在皮囊中幸福又膽怯地打顫。她将斯内普難得釋放的善意誤認為某種可以進攻的訊号,裹着幻想的玻璃被敲裂出細縫。他會如何看待自己呢?他一定會認為她輕浮又冒失,和他眼中那些“愚蠢”的學生相差無二,甚至比他們更不知分寸。苦惱中她又想起那個短暫的擁抱。斯内普的表情是冷的,眼神是冷的,連說話的方式也是冷的,但他的身體和她一樣暖,又有着與她不同的堅硬,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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