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房,方知内裡布置清雅古樸,令人頗為賞心悅目。
隻是那幅鐘馗捉鬼圖,格格不入,太過突兀。
“殿下想聽什麼曲?幾案上有本我剛取出的琴譜,殿下可随意點來。”
手旁幾案上果真放着本攤開的琴譜,桓照夜垂眸去看,攤開的那一曲,竟是《流水》。
他不由得一怔。
宮宴之上,莊疏庭說他“泠泠如山中澗,皎皎似天上月”,琴譜攤開的位置又恰是《流水》。
桓照夜看向莊疏庭,啟唇幽幽道:“《流水》。”
莊疏庭亦怔了一怔,但并未多言,隻點點頭,便擡手為他撫奏。
撫完擡眸一瞧,隻見桓照夜懶懶倚着椅背,一手撐着額角,雙目微閉。
莊疏庭不禁恍惚起來,若不是那幅鐘馗捉鬼圖實在紮眼,她險些以為是在琴館。
桓照夜緩緩睜開雙目:“本王今日才知,因何皇祖母和六弟對王妃的琴藝贊不絕口。”
莊疏庭往桓照夜身旁坐了:“殿下喜歡便好。”
桓照夜盯牢莊疏庭:“這《流水》,本王聽了不下百回,回回皆是不同的琴師,細微處各有不同,無一例外。王妃今日所奏,竟與其中一位琴師像了十成十。但本王記得分明,王妃從未為本王彈奏過。”
莊疏庭略微沉思,笑道:“殿下說的那位琴師,定是我同門。師父隐居深山,不問世事,倒收了不少徒弟。不知那琴師是男是女?是何模樣?住在何處?明日我便上門邀來家中,好生招待一番。”
桓照夜笑了一笑:“本王不曾瞧過那琴師的模樣,更不知她住在何處。本王隻知,她是位女子。”
“那定是我師姐了。師父攏共收了兩位女徒弟,除了我,還有一位比我大三歲的師姐。可惜師父的徒弟除了我,個個行蹤不定,”莊疏庭面露遺憾,“至今還有幾位我從未見過。這位師姐,便是其中之一。”
桓照夜問道:“王妃的師父住在什麼山?”
“淨梵山。”莊疏庭不願多說,便問道,“不知殿下親來将軍府所為何事?”
“賜婚聖旨已下,”桓照夜從袖中取出一物,遞向莊疏庭,“宣旨太監以為你還在王府,便徑直去了王府。”
莊疏庭接了聖旨,展開細瞧。
桓照夜繼續道:“見王妃不在王府,他便傳了皇祖母口谕。說是若王妃還在王府,就當着你我二人的面宣旨。若是王妃已回将軍府,就讓我親拿聖旨來将軍府尋你。”
莊疏庭歉然道:“府中下人懶散慣了,竟讓殿下獨自一人往我這西偏院來,怠慢了王爺。”
“倒是有下人領路,甫至泡桐樹下便急匆匆跑了,想是有什麼急事。”
“再急也該通傳一聲,待我将殿下迎進來再走。殿下放心,如此失禮之事再不會發生,還請殿下莫要見怪。”
她這是怪本王聽她牆根,本王敞敞亮亮立于院外樹下候着她,算不得偷聽。
“本王并未見怪。他不識得本王,本王亦未表明身份。”桓照夜頓了一頓,“本王說有事尋你,他甚是驚奇,說從無外人來尋大小姐。”
“來府上尋我的,殿下确是第一人。”莊疏庭含笑擡眸,看向桓照夜,“隻是,自昨夜起,殿下便不是外人。”
桓照夜未置一詞,雙眸落于不遠處那張通身烏黑七弦琴上,面上若有所思。
莊疏庭便道:“待完婚便随殿下去封地,不知殿下封地在何處?”
“扶風郡、上河郡及周圍城郡總計十六郡。”
皇上倒是大方。莊疏庭問道:“這十六郡皆在汝河邊?”
桓照夜道:“有三郡緊挨汝河。”
莊疏庭笑問:“日後我與殿下住在哪個郡?”
“扶風郡。”桓照夜道,“府邸仍在修建,約摸還需半年完工。”
“梅雨要來了。”
“嗯。”桓照夜瞧了眼莊疏庭,起身道,“天色已晚,本王該回府了。”
莊疏庭并未挽留,亦起身道:“我送殿下。”
二人出了西偏院,往門口行去。
主院女子哭鬧之聲隐約可聞,時不時還有茶盞落地碎裂之聲。
莊疏庭隻當未聽見,面色如常,将桓照夜送出将軍府。
桓照夜更是置若罔聞。
薛行正候在馬車旁,見二人出來,頃刻間便掠至眼前,恭敬行禮:“見過殿下,見過王妃。王妃,屬下乃是護衛薛行。”
莊疏庭點點頭:“薛護衛,有勞了。”
薛行忙不疊道:“王妃如此客氣,屬下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莊疏庭暗道,日後我取桓照夜性命之時,薛護衛這般高手,定不能守在他身邊。
将桓照夜送走,莊疏庭慢慢往回踱去。
到西偏院門口,她并未進門,隻輕輕一躍,立于屋脊之上,俯瞰整個将軍府。
主院便是莊大将軍和他的續弦莊夫人的住處。
主院東側是莊二小姐的院子。莊二小姐的院子往南,住着另兩位小姐,再往南便是三位姨娘的院子。
主院西側住着兩位庶出的哥兒,再往北才是莊疏庭的西偏院。若認真論起來,西偏院本該喚作西北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