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了,眼瞧着這将軍府一日比一日人丁興旺起來。
母親,您的夫君不光續了弦,還另娶了三位姨娘,又生了三位小姐,兩位哥兒。您若是知道會有今日,還會在臨死前勸父親将您的丫鬟扶正嗎?
不知桓照夜派來的殺手,是從主院開始殺起,還是從三位姨娘的院子開始殺起。
莊疏庭冷笑,跳入西偏院,邊往内室走,邊道:“水芽,我餓了。”
“小姐,有剛做好的糕點。”水芽急忙應聲,忙不疊端來幾碟新鮮糕點,捧給莊疏庭。
莊疏庭瞧了眼水芽如花般嬌豔容顔,擡手拈了兩塊糕點,提劍往後院走去。
這西偏院雖偏,地方卻夠大,還連了個後院。
她的身手還差得遠,她隻能多練。
練至亥正,她去沐浴更衣,待三更方歇下。
香茗點起一盞豆粒大小的燈火,守在莊疏庭床榻前。
莊疏庭似是做了噩夢,眉心緊蹙,雙目緊閉,滿額細汗,口中呓語不斷。
一忽兒“不要殺她們”,一忽兒“母親,母親您不要走,我定保住他們保住将軍府”,一忽兒“聽琴人為何竟是你”,一忽兒又“桓照夜,求你不要,求求你”。
香茗滿臉是淚,一聲不吭,手拿錦帕細細替莊疏庭擦去額上汗珠。
她不知道莊疏庭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她知道這事定是天大的難事,莊疏庭定承受了天大的苦楚。
第二日,莊疏庭悠悠醒轉,隻見香茗趴在自己床榻邊,正沉沉睡着,手中還捏着方錦帕。
她悄悄起身,自去更衣梳洗。用了早食,便去後院練劍。
不知練了多久,香茗捧着個銀盤到了後院。
她怔怔看着莊疏庭,心中有許多疑問,卻一個都不敢問。
為何改了素日裡不争不搶深居簡出的性子?
為何去宮宴搶下莊二小姐心儀的三殿下?
為何說破莊夫人心中最害怕的事,并以此相脅?
為何會武之事也不再隐瞞?
為何慣使的梨霜不用了,卻用黑劍?
端午那日,小姐歇中覺醒來後,一切都變了。
雖然莊夫人和莊二小姐再不敢欺負我們,但小姐再不是從前那個開開心心歡歡喜喜的小姐。
香茗忍住眸中淚水,柔聲問道:“小姐,可要歇一歇?”
“嗯。”莊疏庭往廊下坐了,倚着廊柱。
香茗捧上銀盤:“小姐,西街王大娘家的青梅熟了,給您送了一筐。我嘗了一個,可甜了,您嘗嘗。”
“嗯,王大娘對我們真好,年年都送。”
香茗看着莊疏庭。
小姐雖笑着,但左頰并無笑窩。
從前開開心心歡歡喜喜的小姐,她還能回來嗎?
“今日我要出門。”莊疏庭拈了顆青梅,“你去裁縫鋪,為我挑選幾件紫色衣袍,現做怕是來不及。”
“小姐,奴婢們手上正做着幾件,可惜都不是紫色。”香茗道,“因見您衣袍十件裡有三四件皆是紫色,奴婢們特意選了别的顔色。”
“後面多做便是。”莊疏庭頓了頓,“素色亦可。”
“可小姐您的衣袍,除了紫色,最多的便是素色了,今日您穿的便是素色。”
莊疏庭拈着青梅的手指略停了一停,垂眸看向身上衣袍。
她從未留意平日裡穿的都是什麼衣袍,今日回想,果真如香茗所說。
香茗問道:“小姐,可還要多做這兩色?”
“多做。”
莊疏庭放下手中青梅,這青梅味道雖好,卻不及桓照夜名下桃林裡的桃子。
“是,小姐。您再吃一顆。”
“拿去讓她們都嘗嘗。”莊疏庭擺擺手,接着練劍去了。
待練完劍,用了午食,莊疏庭起身去往書房。
書房最裡側擺着琴案,琴案上遮着錦緞琴巾,隻露出一叢琴穗。
掀開琴巾,底下是一張通身烏黑仲尼式七弦琴。
莊疏庭一點一點緩緩撫過琴身,撫過反面用小篆刻就的“離離”二字。
取來琴囊,将琴仔細裝入,系好綁帶,背在身上。
先從書案上一方紅色木匣内,取出顆米粒大小的黑色丸子,放入口中咽了,方拿起木匣旁放着的青黑色鬼面具,邊戴邊出了書房,去往後院,跳牆出了将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