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真上心了,可惜去了幾回,都不湊巧,未遇上那位女公子。今日你便去琴館,碰碰運氣,若有幸那女公子在,便聽一聽她撫的琴,算是了卻你大皇兄一件憾事。”
桓照夜攥緊面具,終于開口:“她,是何模樣?”
李乘歌大喜,忙道:“是何模樣,你大皇兄可沒說,他隻說與你極為般配。你進了琴館,瞧哪位女公子與你般配,就聽哪位的便是。”
桓照夜低頭看向面具:“這可是大皇兄留給我的?”
“這倒不是。”李乘歌道,“這是我上回在南拓逛夜市,随手買來的。你若喜歡,庫房還有一大箱子。”
桓照夜不再言語,立起身,戴上面具,徑直往門外走去。
李乘歌将一巴掌大匣子置于琴案,追上去:“改形易貌的藥留給你了,那琴館在東大街桃源巷,名喚‘味無味’。你站住!你倒是換身齊整衣裳!”
一炷香後,桓照夜踏進“味無味”。
二掌櫃魏百鄰迎上前去,笑道:“公子可是第一次來?鄙人姓魏,是琴館二掌櫃。”
桓照夜點了點頭。
“哎喲,”魏百鄰道,“公子這面具,吓我一好跳。兩月前,也有位公子戴着面具來聽琴,他那副面具,瞧着倒一點都不吓人。”
桓照夜問道:“那位公子,形貌如何?”
“比公子你略矮些,斯斯文文的,說話也輕柔,隻是聽着略顯中氣不足。”
正是大皇兄。
桓照夜忙問:“是哪位女公子為他撫琴?你可還記得?”
“那位女公子,見了一面便再也忘不了啦,怎會不記得?”魏百鄰壓低嗓音,悄悄道,“有不少客人,專為她來,說是聽琴,實是聽聞她清美無匹,想一睹芳姿。有畫師候了她半月,終于得見,回家後為她連畫十二幅畫像。”
“今日她可來了?”
“大前日,她倒是來了。前日,沒來。昨日,亦沒來。今日,也還沒來。”
“今日她,可還要來?”
“這我就不知了。頭先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後來又來了兩回,第二回沒遇上女公子,還好第三回遇上了。”魏百鄰笑道,“後來的後來,那位公子倒是沒再來了。”
桓照夜微怔,大皇兄竟為她來了三回。
魏百鄰笑道:“公子不若先往雅間歇着,若她來了,我便速速告知公子。”
桓照夜點點頭。
“公子,請随我上樓。”
桓照夜跟着魏百鄰,進了二樓位置最隐蔽那間雅室,待魏百鄰退出雅室帶上門,他仍靜立不動,四下看去,确認雅間内并無異常,方擡腳往屏風後美人榻上躺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有人聲響起。
“這間幽靜,請進。”
“多謝大掌櫃。”
桓照夜望向來人,是位身着紫袍纖瘦女子,竟也戴着一副面具,比他所戴面具還要可怖,猶如鬼魅,他不禁多瞧了幾眼。
依大皇兄、母妃和二掌櫃所述,那位女公子,并沒戴着面具。
這位鬼面女子,并非那位女公子。
想是琴館大掌櫃并不知曉此間已有人,才将她引入。
他已打定主意,今日不論多晚,都要等一等那位曾為大皇兄撫琴的女公子,便要起身提醒鬼面女子,此間已有人,哪知琴聲蓦地響起。
那鬼面女子,進門便往琴案前坐了,撫起琴來。
剛聽一句,他已起了半截的身子,又緩緩躺下。
他不是不知以琴寄情這回事,但深入其境,沉淪其中,這是第一回。
那琴聲間或夾雜着女子細小抽泣之聲,一首接一首,全是些傷情之曲。
大皇兄遇刺,傷了根本,以至英年早逝。數日來,他痛心之餘,又兼神思不定,連撫琴都無法靜心。
未料在這琴聲和偶爾抽泣聲中,他竟深覺撫慰熨帖,一點一點恢複素日裡的沉穩冷靜。
他阖上雙目,回想與大皇兄一道讀過的書行過的路品過的茶賞過的景,思索父皇對他及其餘幾位皇子的精心布局和謀劃。
直到想無可想,思無可思,那撫琴的鬼面女子仍抽噎未止。
桓照夜收斂心神,專心緻志聽她撫琴,不禁思索起來,她這般悲痛欲絕,不知遇到何等傷心事。